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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BGM: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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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祺在就是家。”
马嘉祺记得,记得太过清晰。
五年前那双总是盛着疏离和惶恐的眼瞳,用微不可闻的气音告诉他:“我没有家。”
那时起,他便成了她的光,她的锚点。
是他小心翼翼地敲碎了她孤独症厚重的茧,笨拙又坚定地为她搭建起名为“家”的方舟。
姜瑜不再是那个只会蜷缩在角落说“我没有家”的孩子,是他让她的世界有了温度和归属。
可此刻,凝望着照片,姜瑜只觉得那笑容是无声的嘲讽。
她以为家有了形状,有了温度,却原来它的心脏,只在一个名为马嘉祺的人身上跳动。
她守在这里,一遍遍擦拭回忆,固执地维系着每一个角落的原状,何尝不是在等?
等一个渺茫的奇迹,等他打开这扇门,让这凝固的“家”重新流动起来。
喉间涌上熟悉的干涩,她狼狈地冲进卫生间,冰冷的水流扑在脸上,试图浇熄心头翻腾的情绪。
镜中人影模糊,像一幅浸了水的画卷。
离开前,她眷恋地环顾四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荆棘上。
门锁合上的轻响,是空间重归孤寂的宣告。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
一道身影从阴影里狼狈地现身——马嘉祺。
他眼眶泛着从未有过的红,像被风沙揉搓过。
他刚刚只是鬼使神差地想回来看看,没想到真的与她不期而遇,唯有仓皇避入角落。
目光扫过柜子,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却意外地攫住了他的视线——那个钥匙扣!
是他陪她度过的第一个生日,送她的十八岁礼物。小小的雪花造型,并不名贵,却承载着笨拙少年赤诚的心意。
他以为它早已遗落在岁月的尘埃里。
他颤着手将它拾起。
冰凉的金属触及掌心,瞬间点燃了无数个被尘封的画面:她珍重地挂在钥匙上转圈,笑语晏晏地说它是“幸运符”;她握在掌心复习功课,钥匙扣成了书签;甚至她委屈落泪时,手指也会无意识地摩挲着它棱角的边缘……
原来,它一直都在。
原来那些被时间洪流裹挟的碎片,从未在她心底真正消失。
一股巨大的酸楚几乎要将他击穿。
他近乎贪婪地抚摸着钥匙扣上细腻的纹路,仿佛能触摸到她这些年紧握它的温度。
就在这时——
“吱嘎——”
门,毫无预兆地再度被推开。
毫无缓冲,猝不及防。
空气像是瞬间结成了冰。
门外是姜瑜因仓促折返而微微急促喘息的身影,门内是马嘉祺根本来不及躲闪的身体。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姜瑜的视线像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那张深刻入骨的容颜上。
真的是他!不是幻影,不是梦境!
惊骇、狂喜、不解、被欺骗的钝痛……所有情绪如同炸开的熔岩,瞬间淹没了她。
不是脚软,而是浑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姜瑜“马嘉祺……”
这一声轻唤,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像羽毛刮过绷紧的弦,微弱却又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马嘉祺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刻。
他没有否认。
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那双曾让她无数次安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暗流——痛苦、无奈、汹涌的怜惜,还有一丝绝望的挣扎。
马嘉祺“姜姜……”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熟悉至极的称呼,带着久别重逢的厚重,更残酷地印证了这荒谬又真实的相逢。
姜瑜猛地抬手捂住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那即将决堤的呜咽。
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控制,瞬间冲垮了堤坝,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是真的。
严浩翔和宋亚轩那压低的话语,那些关于他“活着”的字眼,那些被要求着“不能被姜瑜知道”的秘密……都是真的!
他就站在这里,活生生的,触手可及,却站在遥远的地平线之后。
马嘉祺只觉得手中的钥匙扣瞬间重若千钧。
他一步步向前,空气像是粘稠的沼泽,每一步都消耗着巨大的力气。
最终,他停在姜瑜面前。
那只曾经无数次牵着她的、给她温暖和力量的手,此刻只是迟疑地抬起,将那枚小小的雪花钥匙扣,轻轻放入她微张冰冷的掌心。
马嘉祺“以后……别再说你没家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姜瑜的心脏。
马嘉祺“你还有……哥哥。”
“哥哥”。
这两个字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血液里奔腾的火焰。
他精准地听到了她喃喃的那句“有阿祺在……就是家”。
可他避开了那个充满承诺的称谓,避开了那个曾让她灵魂找到栖息地的关系——伴侣、爱人。
他想撇清。
这就是他消失五年,对她无声期盼给出的答案?
姜瑜如坠冰窟,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又粗暴地撕扯开。
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被这冰冷的宣告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她想开口,想嘶吼,想质问他这漫长的五年,为什么?凭什么?
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硬物堵住,只有窒息般的灼痛感蔓延,挤压不出半个清晰的音节。
他那句“你还有哥哥”,与记忆中将她从深渊拉出时的“你现在有我”,形成了最残忍、最锋利的对比。
曾经那是给予,是归属,是承诺的未来;而此刻,是施舍,是推开,是……彻底的诀别。
马嘉祺没有再看她一眼,或者说,不敢再看。
最后那复杂得无法言喻的一瞥,揉碎了太多无法诉说的重负。
他转身,没有犹豫。
背影融入楼道昏黄的灯光中,那脚步声沉重又决绝,每一次落下,都像踩在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尖。
冰冷的钥匙扣硌在掌心,是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感。
房间里重归死寂。
只剩下她一个人,像被世界遗弃的孤岛。
方才他短暂存留的温度迅速消散,寒意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渗透、侵蚀。
姜瑜“家?”
姜瑜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
没有了他,没有了那个愿意将她纳入羽翼下的人,这空荡荡的房子,又哪里配称之为家?
孤独如同无声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这一次,潮水比五年前更冰、更黑、更令人窒息。
窗外夜色浓重。
那盏他留下的、曾象征温暖与等候的夜灯,投下孤伶伶的一束光。
灯光暖黄,却再也暖不透她此刻心口那片迅速弥漫蔓延的、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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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