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爆发

那顿酒席结束后没多久，1937年7月7日，蓄谋已久的日军借口士兵失踪，企图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拒绝后，日军当即炮轰宛平城，宛平守军奋起反击，七七事变就此爆发。一场延续八年的艰苦卓绝的抗战，也就此拉开帷幕。

早已返回军队，此时已是营长的周卫国随部参与了淞沪会战。会战中，周卫国展现了他无与伦比的军事天赋和敢打敢拼的韧劲，创下了以一支小分队端掉敌人迫击炮阵地、率疲弊之卒英勇阻挡敌人追击部队的壮举。但他虽有一人之勇，无奈日军在火力和人员素质上占据优势，难以以一己之力挽回危局。面对强敌，X军节节败退。经过三个月的苦战，X军全部撤出上海，上海沦陷，淞沪会战宣告结束。

率领着一个营的残兵，周卫国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虽然因为他在战斗中的优异表现，昔日的教育长张治中已经将他破格提拔为上校团长。但战事不利，周卫国眉心的疙瘩始终紧锁。此番，奉上级命令，周卫国需立刻率部赶往南京参与会战。事关重大，周卫国率领士兵们日夜兼程，一刻不停地向南京进发。但途经苏州时，一次偶遇，却让他暂时停下了脚步。

到达苏州的当日，周卫国所部由于日夜行军，已是人困马乏。知道行军不易，体谅士兵的周卫国当即命令原地扎营休息。此时，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周继先将士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苏州市民，来慰问你们了。

猝然抬头，周卫国看见了一个古板却又慈祥的身影。瞪大眼睛，周卫国有些难以置信：

周卫国爹？！

同样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儿子，周继先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将带来的给养分给周卫国手下的士兵们，周继先看着这个原来桀骜不驯的儿子、现在的铁血军人，心中感慨万千的同时，也是无比欣慰：

周继先卫国啊，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过去，我只希望你好好念书，平平安安。但你，却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还记得，当年我对你的期待。现在看来，你做到了。国难当头，你上阵杀敌，报效祖国，是我周家的骄傲啊！爹，为你自豪！

从未听过爹对自己这么直白的肯定，周卫国的眼圈也有些泛红。知道儿子有军务在身，周继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掏出怀里的一封书信，周继先说道：

周继先这，是我一直想教给你的一封家书，苦于没有机会。今天，你就拿去吧。

周卫国爹，这是什么？

满腹疑惑与好奇，周卫国接过了书信。展开一看，上面只赫然写着十个大字：

周卫国倭寇驱尽日，吾儿还家时……

不断默念着书信的内容，周卫国攥着书信的手也开始发抖。不仅是因为爹的期盼，更重要的，这封书信，每一个字，都由鲜血一笔一划地写成……

死死闭住双眼，周卫国忍住要留下的泪水，将书信小心叠好放进了口袋。对周继先深鞠一躬，周卫国含泪道：

周卫国爹，时候不早了。孩儿，要率领部队开拔了……

点了点头，周继先回道：

周继先去吧，做你该做的。永远记住，我给你的那封家书！

周卫国孩儿，记住了！

转过身去，周卫国瞬间从一名孝子变为一名战士。大手一挥，周卫国吼道：

周卫国全体都有！立刻集中！向南京，进发！

告别了父亲，周卫国带着自己的部队继续前进。又是几天的跋涉，周卫国所部顺利赶到了南京。先到指挥部报道，周卫国凭借自己在淞沪会战中的优异表现，顺利被任命为自己部队扩编成的预一团团长。让周卫国惊喜的是，被派来的新人一营营长竟然是他的老熟人方胜利。两人原本就是同学，一见面熟络得很。假模假样地给周卫国敬了个礼，方胜利开口道：

方胜利卫国，没想到咱弟兄两个这么有缘。这么多部队，我们碰巧被整编到一起了。

周卫国是啊，这也是相当不错的安排啊。

笑着回了一声，周卫国的眼光却是落在了方胜利身后的那位士兵身上。凭借多年的军事经验，周卫国一眼看出，这绝对是个好手。瞬间起了爱才和贪婪之心，周卫国对方胜利挑了挑眉：

周卫国胜利啊，我琢磨着，现在我是团长，你是营长。作为下属，你是不是该，孝敬我一下啊？

没想到周卫国会来这一手，方胜利有些措手不及：

方胜利卫国，你，你这什么意思？还要我孝敬你？这同学情谊，被你吃了？

见方胜利有些认真起来，周卫国也不在开玩笑：

周卫国行了，逗你呢，别当真。但是，我还真想向你要点什么。

指指跟在方胜利后面的警卫员，周卫国道：

周卫国我看你手下这个警卫员不错，看上去是个好手。我想，跟你交换一下。

绕了半天弯子，合着是想挖墙角。方胜利憋着笑，故作严肃地说：

方胜利卫国，你不能这样啊。徐虎兄弟确实是个好手，但他毕竟是我的警卫员。你就这么把他挖走，不太合适吧？

听出方胜利话里的意思，周卫国笑了笑说：

周卫国行了，胜利，就是名义上换个警卫员而已。你身为一营营长，肯定得经常呆在团部。你我又是这么多年的兄弟，肯定会经常聚在一块儿。到时候，徐虎兄弟，不就等于是咱们两个的警卫员了？到那会儿，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兄弟啊！

终是忍不住笑出来，方胜利说道：

方胜利卫国啊，当年在军校，你就整天一肚子鬼主意。这回，三言两语，就从我这里捞了个这么优秀的警卫员走！你这家伙还真有能耐啊，啊？行行行，就这样。以后，徐虎兄弟就是你的警卫员了！徐虎，来见过周团长！

徐虎团长好！俺是徐虎，原一营长方胜利的警卫员。今后，俺就跟着团长和营长一起干了！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含糊！必定誓死，保卫两位长官！

周卫国徐虎兄弟言重了！如我所说，今后，咱们三个就都是兄弟。你只是我名义上的警卫员，不必太过拘束。往后，咱们得一起扶持，一起努力，共同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

徐虎是！

三人正在指挥所里交谈，一个通讯兵则是拿着一封电报冲了进来：

通信兵团座，上级有命令！

周卫国念！

通信兵是！

展开电报，通讯兵朗声读道：

通信兵电令预一团所部，今南京外围阵地受到敌人猛攻，各阵地均损失惨重。令你部即刻赶往栖霞山，接替当地的守备部队进行防御，务必誓死保住栖霞山阵地！

周卫国知道了！

面色沉重，周卫国心里很不踏实。栖霞山的状况，他算是相当清楚。面对优势敌人，这势必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即使自己身为上校团长，也很有可能会……甩甩脑袋，周卫国吐出一口气后，大步走向通讯室。军令如山倒，周卫国知道，他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仅有的这比金子还宝贵的几分钟，他自然要花在刀刃上。来到通讯室，周卫国拿起话筒，焦急地等待话筒里传来的回音。过了一会儿，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畔：

接线生先生你好，这里是接线服务，请问您要和谁通话？

周卫国你好，麻烦您帮我解一下第四女子学校，我找一位叫萧雅的老师。

接线生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将周卫国的线暂搁一边，接线生开始努力寻找接通女子四中的线路。顺利找到，接线生将两条线路接通，示意二人可以对话。迫不及待地，周卫国立刻开口说：

周卫国萧雅，是你吗？

萧雅卫国？！你怎么这会儿来电话？

周卫国当然是因为我想你啊。萧雅，你听我说，我的部队马上就要前往栖霞山，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喂？喂？！

感到线路突然断开，周卫国焦急地拍打着话筒，想赶紧恢复通话。令人大失所望的是，他努力半天，话筒里传来的却并不是他最想听到的声音：

接线生先生您好，由于线路问题，我们暂时无法为您接通。如果您有什么话，可以告知我，我帮您传达。

犹豫一会儿，周卫国将想向萧雅说的话全都倾吐给了接线生。示意周卫国自己已经收到，接线生拿起另一只听筒，开始向萧雅传话：

接线生喂，请问是萧雅小姐吗？

萧雅我是。

接线生好的。刚刚那位先生托我转告你，让你在他不在的时候，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眼角渗出泪花，萧雅的嘴角却是向上勾起。按捺住心中的暖流，萧雅说道：

萧雅那你也告诉他，让他也保重好自己。

接线生好的，萧雅小姐。对了，刚刚那位先生还说，那个男孩子，之所以转身就跑，是因为他要去买更多的玫瑰花。因为，他想获得自己女朋友更多的吻。

有些不明所以，接线生依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此时的萧雅，听到这个自己思考多年的问题的答案，内心却并无一丝欣喜，反而涌起了相当不好的预感。放下话筒，萧雅喃喃道：

萧雅卫国，你这会儿告诉我答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你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想在这时候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了结吗？不，不行。我不允许，不允许……

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感到情况不对的萧雅扶着桌子，踉踉跄跄地一路跑出校门，匆匆赶往周卫国所在军队的指挥部。她要立刻找到卫国，要让他立刻甩掉那些愚蠢的念头，要让他把自己，务必完整地带回南京！

这时候，已经集结好部队，周卫国下达了行军令。站在路旁，周卫国看着自己的一团战士，内心五味杂陈。就在此时，一道朝思暮想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

萧雅卫国！

蓦然回首，周卫国又惊又喜地看着冒险前来的萧雅，急忙上前说道：

周卫国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没有回答周卫国的话，萧雅带着些哭腔说：

萧雅卫国，你这时候告诉我那个答案，是不是你已经做好准备，和敌人一起战死在栖霞山了？

周卫国我……

周卫国看着萧雅噙泪的双眼，却是无法回答。确实，他原本有过这个打算。但此时，面对心爱的人，他又如何说得出口？嗫嚅半天，周卫国下定决心道：

周卫国萧雅，你也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怕我是团长，也随时有阵亡的风险。但你放心，我不会蛮干，更不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我还要留着自己的命，去杀更多的鬼子，去打更大的战役，还有，去娶我美丽的妻子……

故意停顿一下，周卫国看着羞涩地低下头的萧雅，内心的千钧重担终是有了些缓和。微微一笑，周卫国又说：

周卫国所以你放心了吧，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还有这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怎么会死呢？

萧雅嗯，我放心。

抹去泪水，萧雅又变回了平时天真烂漫的样子。宠溺中带着担忧，周卫国庆幸安抚好萧雅的同时，心底也是莫名地有了丝寒意。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孩随时都可能离自己而去。闭上双眼，周卫国狠命晃晃脑袋，将这些荒唐的想法瞬间清出脑海。但依然担心萧雅的安危，周卫国还是作了些准备。拿出一把之前作战缴获的勃朗宁，周卫国递给萧雅说：

周卫国这个，是我之前的战利品。你拿着，危险的时候，可以防身用。

反感周卫国这般两人像要不再相见的举动，萧雅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手枪：

萧雅我有我的阿土保护我。

周卫国阿土要上前线了，你拿着它，我放心。

话说到这，萧雅也不好再拒绝，伸手从周卫国手里拿过了枪支。给未婚妻留下了防身的武器，周卫国看了眼已经快见不到尾巴的部队，知道自己得赶快跟上去了，急忙轻抚萧雅的脸说：

周卫国萧雅，我得去追赶部队去了。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一会儿就赶快回学校，尽量少外出。听话，啊？

眼眶泛红，萧雅点了点头。看着心爱的女孩难受，深知前途未卜的周卫国也是心如刀割。但此时的他，到底是一名指挥官。国难当头，现实不允许他再儿女情长。狠心地咬咬牙，周卫国最后摸了萧雅的脸庞一下，留下一句“等我”后立刻转身，飞快地向大部队跑去。

看着远去的卫国，萧雅两只原本活泼的双眼，此刻充溢的全都是担忧和伤感。默默转身，萧雅将自己两串滚烫的泪珠，留在了冬日凛冽的寒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