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镜中自己苍老的容颜,又想到女儿空洞的眼神,终于下了决心。或许,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偿还业障的方式
他开始频繁地让宸王赵墨染监国。
政事堂内,赵墨染端坐主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奏疏,裁决着军国要务。他比几年前更加沉稳,也更加沉默,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冷凝。无人知晓,在这冰冷的权柄之下,藏着怎样一颗日夜被煎熬的心。
他知晓宫中关于徽柔的一切。知晓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知晓她惧怕官家,知晓她如同易碎的琉璃,被小心地供养在深宫一隅。他派去的眼线每日汇报着她的点滴,却从不允许自己踏入她的宫殿半步。“此生不复相见”是他亲口所言,亦是横亘在他与她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只能通过这掌控天下的权柄,间接地,为她构筑一个再无风雨的牢笼,尽管这牢笼,亦是皇宫。
赵祯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将大部分权柄移交宸王,自己则更多时间沉浸在道经与忏悔之中,试图为徽柔,也为自己寻求一丝心灵的解脱。
这一日,春光正好,徽柔难得清醒,坐在廊下晒太阳,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朵残败的花。赵墨染因紧急政务入宫觐见官家,路过御花园时,远远地,隔着一片灼灼盛开的桃花,看到了那个单薄得几乎要融进光影里的身影。
他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钉在原地。
她瘦了太多,宽大的宫装显得空荡荡的,阳光照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有一种脆弱易碎的美。她安静地坐着,眼神空茫地望着远处,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
赵墨染就那样站着,不敢靠近,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刻进骨血里。
良久,徽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视线茫然地扫过桃花林,扫过他伫立的方向。
赵墨染心头一紧,几乎要转身藏匿。
但她的目光并未停留,仿佛他只是风中一棵无关紧要的树,一片模糊的影子。她很快又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那朵残花,轻轻一瓣一瓣,将它撕碎。
那一刻,赵墨染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在自己心中彻底碎裂了。比“此生不复相见”更残忍的,是“相见不相识”。
他最终沉默地转身,沿着来路离去,权力的巅峰触手可及,江山即将正式易主,可他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深秋的夜,寒意沁骨,官家赵祯在一片沉寂中阖上了双眼,带着对徽柔的无尽悔恨与未能全然表达的父爱,就此长辞人世。他心中那份深切的牵挂,终究化作一缕叹息,散于冷清的风中。因膝下无皇子可继大统,朝堂之上,遗诏缓缓展开,字迹如镌:皇位将传于摄政王赵墨染。这一笔落下,仿佛便定下了江山的命运,也揭开了新的篇章。
江山易主,新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