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处充满着厚重历史古韵的房间里,她趴在梳妆镜前,刚才,似乎是睡着了。
但她看到自己的袖子上有些深色的湿意,便知原主应该是哭了。
为什么呢?
冷情看向镜子。
是一面铜镜,照出不甚清晰的五官。
白皙的面容,唇色略显暗沉,一双剪水秋眸此刻泛着点点红莹,冷情眨了眨,觉得很是酸涩,额间红色的牡丹纹格外显眼。
原主叫苏娥皇,是武山国苏氏女,她出生时满室异香,方士卜卦称其有极贵之命,她嫁给谁,谁便会是未来的中原之主。
这样的命格使得苏娥皇名声大噪,不少势力盯着她像饿狼一样,苏氏也非常志得意满,拥有了攀附的筹码。
为了苏娥皇背后的意义,众多势力前来求娶,而苏家也像筛选货物一样,慎重挑选着未来结盟的对象。
他们本来是选择巍侯魏氏的,当时的巍侯魏伦,可谓是势力庞大,而且还与焉州乔族是盟友,最重要的是,魏伦的媳妇徐夫人,论亲戚关系,是苏娥皇的外姑祖母。
有这一层,他们也就放任了苏娥皇去接触魏伦的长孙魏保,两人情投意合,两家也乐见其成,甚至要到了商议婚事的环节。
可是十四年前,发生了大变故 。
边州派了悍将李肃进犯巍国,强取辛都,魏伦不敌,向乔家求助,乔家主乔圭嘴上答应得是挺好,实际心里是犹豫的,不想派兵过去,担心牵连自身和焉州百姓。
毕竟为了个口头盟约就把自身搭进去,确实是有些不值得的。
他的两个儿子乔越,乔平,两人一个不愿去,一个想去,乔圭纠结之时,正好看到乔蛮将手里的角玉扔到地上碎了,便说孙女替他卜卦,一切都是天意。
没有派兵增援。
说好的要来,结果没有来,魏伦闻之,焉能不恨,他们已经箭在弦上,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搬其他救兵。
于是魏家都死光了,只剩下魏二郎魏劭。
这个魏劭,就是男主了。
那个乔蛮,是女主,她是乔平的女儿,还有个姐姐,叫乔梵,是乔越的女儿。
称作大小乔。
看到这里,冷情就忍不住想到那句话。
江南有二乔,河北甄宓俏。
女主也叫小乔,但她和魏劭是一对,女主的姐姐大乔喜欢一个叫比彘的马夫。
原主也不是甄宓。
魏保死了,和苏娥皇定亲的人没有了,魏家只剩下一个魏劭,那这亲事自然就作废了。
苏氏眼看着魏家没有了指望,立刻就调转目标,看上了边州丹郡陈氏的郎君陈翔,要将苏娥皇嫁过去。
这魏家就是因为边州将领李肃才家破人亡的,苏魏之前都快要议亲了,魏家有难时,不说帮忙吧,现在魏家没了,还直接添堵,投去边州势力了。
连徐夫人的亲戚面子都半点不顾。
用现在的话来说,吃相真的非常难看。
苏娥皇一介女流,没有话语权,当然,她的内心和苏氏差不多,毕竟她这么个风口浪尖的女君,要嫁就要嫁最好的。
不能,那也得有利可图。
所以她内心是赞同苏氏如此做的,只不过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控制,她的意愿在旁人看来,即便是不同,也足够渺小。
当然,目前还没有人这么认为,毕竟苏娥皇和苏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且最为亲密的关系,苏家吃相难看,苏娥皇的行为也是一个性质。
她和魏保一副两情相悦,沧海桑田都难改的模样,结果人死了,她转眼就嫁给了陈翔,简直冷血无情。
就连她当时的悲伤和眼泪,都被解读成虚伪和心机。
心机是没什么错,苏娥皇又不傻,她内心是赞同苏家所为的,但表面上她不可能什么态度都没有,否则影响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声,苏家只把她当成利益的棋子,又不会管她过得到底好不好。
虚伪么,当时她真算不上,她和魏保确实是有感情的,毕竟也相处挺久了,她是真心的,只不过,当旁人看她的眼光充满了偏见时,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而且,在魏保死后,她嫁给陈翔之前的那一段过渡期,她明明是在魏家陪伴魏劭的,只不过这段时间在外人看来,确实是短了很多。
现在距离她最初嫁给陈翔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不知道两人是身体原因还是没有子嗣缘分,一直没有孕育孩子。
而陈翔如今身患重病,陈苏两家都找了好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给他看,但逗无济于事,现在只能吊着他的命,不知道哪一天就一命呜呼了。
原主这个妻子在陈翔面前是装得特别贤惠温柔的,又是给他扇风,又是给他喂药,也是尽心尽力。
但陈家除了她的丈夫陈翔会给她点好脸色之外,其他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这“人间富贵花”的命格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把陈翔给拖病了,不是旺夫,而是克夫。
那边苏家眼看陈翔要死了,救回来的概率不大,而苏娥皇又没有子嗣,就催着她去说服陈翔,让他能答应把苏家的孩子过继到他名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就等陈翔死后,苏家借口苏娥皇和子嗣插入陈家势力并一口口吞掉。
这件事,苏娥皇还没有说,昨天她弟弟苏子信代表苏家催她办事,她又照顾了陈翔好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这也算腹背受敌,骑虎难下了。
陈翔如果死了,陈家必不会待见她,更别说让她摸到核心权力了,她这么多年低伏做小都没用,指望陈翔死了,更不可能。
再说苏家那边,也是根本不顾她死活的,苏家的意思陈家只要有脑子都不会答应,要过继也只可能选陈家旁支的子嗣,怎么也不可能轮到苏家来继承。
但是苏家却一直催着苏娥皇完成任务。
苏娥皇又不傻,这话要是说出口,不说陈翔心里如何想,整个陈家估计更不会待见她了。
或者说,陈翔死了,她的命,也不值钱了。
方士卜卦,说她是天生皇后命,但陈翔不仅没坐上中原之主反而病得快要死了,她这命格是假的也说不定。
既然是假的,那还有什么要顾及呢?
苏娥皇现在心里就是怕。
她无声哭泣了一通当做发泄,醒来就是冷情了。
乱世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目前的形势对苏娥皇很不利,因为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的东西,又怎么能抓得住?
冷情垂眸,现在的情势对她来说不太好,她的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下属,并且陈府人不待见她,尤其陈翔的那位叔父陈滂,那怀疑的眼珠子时不时就要在原主身上转一圈。
更不用说身边还有苏子信这个弟弟,虽然是亲弟弟,本身对苏娥皇也有些情谊,但也不能赌他究竟向着谁。
不过么,这个丈夫是挺不错的,剧情里他死前给原主留下了一名大将和五万精兵,怎么办……有点想让这个便宜老公死快一点。
冷情站起身,理了理衣裳。
多说无益,她该去陈翔那里刷好感度了,救他是不可能的,丈夫哪有男宠香……哦不对,能依靠的丈夫没有能依靠的自己香啊。
他给原主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现在她顶着原主的壳子,连自由都被限制了,虽说晚上能悄咪咪溜出去,但如今陈府紧张,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先去开始原主的日常算了。
“吱呀——”
打开门,走去不远处的寝屋。
原主和陈翔是夫妻,本该睡一个屋子,但是陈翔身患重病,不愿过了病气给妻子,他又不适合挪动,所以原主就搬去了隔壁房间住着。
虽说她要在陈翔身边尽心尽力刷好感,但面具戴久了总是会累,原主需要一个能单独容纳她秘密的房间,所以在陈翔说让她去住隔壁的时候,她装模作样推了两句以后,还是住了。
她现在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其他的,就是知道了,她也没有话语权。
寝屋里,药味很重。
冷情走进去,关了门,床上的面容枯槁的男子睁开疲惫的双眼,看见她,嘴角扯出一抹笑:“你来啦!”
“夫君。”
冷情刻意要装,还是装得很像的,只见她唇边荡起温柔又带着歉意的笑:“本想夫君能多休息些,没想到被妾身吵醒了,实是妾身的罪过。”
她走到男人身边,手臂穿过他的后脖,将他扶起身:“夫君,来。”
陈翔靠在床头,他的五官算不上俊美,只能说是周正,而且年纪大了又生病,实在算不上好看,望着面前妻子白皙的面庞,他闭了闭眼,心里既有多年夫妻的情分,又忍不住疑她野心勃勃。
毕竟他是信不过苏氏这个亲家的,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情谊。
大约人快死了,想得多了。
还没来得及说上话,下人便报,薛将军求见。
冷情识趣:“夫君,妾身先告退罢。”
“不用。”
陈翔咳嗽了两声:“不是什么大事,你听听也无妨。”
“让他进来吧。”
薛泰的事情他已经听过军报了,说实话,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