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渐褪，黎明初晓。
旧尘山谷的天还是青灰色的，这样的雾气十年如一日得盘绕在此地，晨光透着青雾洒下，落在熙攘的街市中。
冷情给快熄灭的火盆添了新炭 ，抬眼望向软榻上熟睡的宫子羽，他的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大约是昨晚没有睡好。
她是闹得晚了些。
毕竟宫子羽的真心……难说，反正她先满足一下自己，没问题。
“叮铃——”
挂在房间角落的铜铃下面的线扯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迎客的铃声。
迎来，送往。
宫子羽被吵醒，他睡眼惺忪，迷糊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等视线清晰以后，昨晚的记忆也回笼了，耳朵瞬间红了：“紫，紫衣……”
他抬眸看她，对方笑意盈盈，眉眼温柔，根本看不出昨晚强势骑他的模样……
“咳咳！”
他避开她的眼神，拢了拢自己单薄的衣衫，直起身的时候，酸软的腰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站起。
走到窗边，支起窗撑。
零星的雪花飘进窗户，寒意迎面而来。
他打了个冷战，侧过身子躲开寒气飞扬的入口。
忘了自己还没把衣服穿实。
“你真是白长了这一副好皮囊，又高又壮，舞刀弄剑的，居然这样怕冷。”
睡到了，冷情装得就没那么厉害了，她从衣柜里取出今日要穿的衣裳，道：“昨夜我叫了水，但你睡得太沉了，我也不好叫人来搬你，今天……新娘就要进宫门了，你还是先回去，洗漱一番再说吧，否则执刃大人要说你懒怠了。”
想起昨夜自己的生涩和情态，宫子羽的脸更烫了，他觉得自己丢人极了，见她这般轻松得说出来，又有些生气：“紫衣，你是怎么想的？”
他穿上外衣，抿了抿唇：“昨晚，你为何那般？你明知道，我来你这儿，不是为了……和你做这个的……”
这两年里，他对紫衣并未做的出格的事情，躺在床边的软榻上，就是夜晚他与紫衣最近的距离。
不仅是因为他对紫衣没那个心思，更因为宫门的规矩，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失身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的。
他能在万花楼流连而没被父亲和长老他们申饬和禁足，主要是贴身侍卫金繁知道他并没有真正花天酒地，他的事情才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昨晚……
她明知道他不能，为何还要？
“我想给自己和羽公子一个圆满的结局。”
冷情还是要装的，她转身，微笑：“羽公子不必害怕，昨夜之事，是你我的秘密，紫衣不会以此要羽公子做什么，公子可以放心。”
宫子羽却反驳：“我不是怕你要挟我什么，我只是疑惑为什么突然——”
“羽公子是不愿意吗？”
宫子羽涨红了脸，没声了。
不愿意吗？他还真不能昧着良心说是不愿意，他再怎么废物，也是习武之人，怎么可能挣脱不了一个弱女子的束缚，但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挣脱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喜欢吗？可是他对紫衣一直都没感觉啊，难道在身体上，他的自制力就那么差吗？
宫子羽觉得有点羞愧，半晌才道：“我想要一个答案。”
“羽公子一定要逼紫衣说吗？难道羽公子还听不明白吗？”
“我……”
宫子羽又没声了。
他的猜测，是她喜欢他，因为他就要娶新娘为妻了，以后不会再来万花楼，所以她想要和他有一夜的亲密回忆。
是这样的吗？
冷情侧过脸去，从宫子羽的角度看，刚好能见她眼角的泪珠。
他觉得，是这样的。
“你这又是何必……”
宫子羽叹息一声：“我会争取娶你的。”
只是他在宫门就是个边缘人物，被所有人的光环，多数人鄙夷的眼光压着，若是他说要娶她，恐怕没人会同意。
而且还会把他打一顿关起来。
“不用。”
冷情摇头：“我不需要羽公子娶我，而且，执刃大人也不会同意。”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底金线绣兰花的香囊，递给他：“羽公子若对紫衣有心，就戴着它吧。”
宫子羽接过，闻了闻：“好香！”
香味浓郁闻起来却并不觉得刺鼻与腻烦，倒是有种甜甜的感觉。
“这是我调制的香，叫琉璃梦。”
她笑：“我知道羽公子平日总是睡不好，所以特意调了此香，有安神的作用，羽公子睡前闻一闻，便能睡个好觉了。”
宫子羽心中一动：“好。”
这香囊必定是之前绣的了，今天才送给他，图案还是兰花，他母亲……
实在是有心了。
“没想到你还会制香。”
他把香囊别在自己的腰带上，承诺：“我会天天戴着的。”
那感情好啊。
冷情笑着看他走下楼梯，离开万花楼。
立刻收了表情。
那香料里，有母丁香，麝香，龙脑，花露，牡丹，阿芙蓉，合欢，佩兰，琥珀，依兰花，蛇床子，梨花……
除了安神助眠，还有催情与致幻作用，很轻，并且用鲜花调和过，便是宫远徵，只要不打开，粗闻也发现不了猫腻。
同时这香闻久了会有瘾，不厉害，属于潜移默化的那种。
宫子羽昨夜是与她在一处，在心理方面，这旖旎心思起来，正常情况，对象也会是她。
只要他牵挂着她，那就会出来找她。
相信有那么多思想迂腐的长老在，是绝对不会同意宫子羽娶她这样的青楼女子进门的。
宫子羽那样的人，恋爱脑的时候，倔强并且敌我不分，但还没有完全爱的时候，他是个没主见的，说难听点就是软弱，估计不会为了她去跟长老争辩。
当然，不正常的情况就是，他做着关于她的梦，嘴还能亲云为衫，那冷情也只能说，这位羽公子确实格外怜香惜玉了。
没关系，他肚子里还有货。
保胎丸吃下去，除非是肚子里的肉被剜出来了，否则……包是个魔童打不掉的。
等她把宫门里的男人睡完了，就回无锋。
无锋不讲仁义道德，靠厮杀上位，整个组织都信奉如此理念，她倒是不用再费心准备什么。
既然原主是因为杀死了前任的南方之魍，所以才继承了他的位置，那她也一样。
杀了点竹，就可以直接取代她成为首领了。
多方便啊。
只是可惜，她来得晚了点，新娘们今天就会到，而且现在的时间，寒鸦柒应该已经把“新娘里有无锋刺客”这个消息传出去了，倒是不能用他给上官浅传递消息，杀云为衫，保郑南衣了。
——关于宫门卧底的人选，无锋实际很多年前就已经决定好了一位。
上官浅。
四年前就已经在布局了。
才有宫尚角英雄救美的剧情。
而安插在宫唤羽身边的人，点竹他们当时还没有想好。
去年才决定用云为衫。
云为衫可不是寻常的魑，她是点竹的亲戚，清风派的后人，虽然她自己不知道，但点竹不仅把清风派武功都通过寒鸦肆教给她了，宫门执刃夫人该学的也教了，必然对云为衫是很重视的。
只是……重视她，又不培养成继承人，明知道宫门潜入困难，还要把她塞到里面去，最重要的是，云为衫这个人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一直想着要脱离无锋，而且可能会背叛……
而且无锋偷出来用的东西都是宫门的，还特意送回去让宫门如虎添翼。
很难不怀疑点竹脑子有病。
难道是以为云为衫因为云雀之事深恨宫门？还是觉得半月之蝇的秘密不会被发现？
不管怎样，魑魅里聪明且武功比她高的姑娘不说一抓一大把，但也是有好几个的。
点竹却不用，硬要用一个风险杀手。
大概这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要是杀了云为衫，说不定点竹还得生气呢。
或许点竹是故意给宫门透露卧底的人选，本来就是想要牺牲郑南衣，而不是云为衫。
所以上官浅才会及时救她。
又或许是上官浅忌惮宫尚角与郑忠义的那几分交情，怕他选择郑南衣才选云为衫。
总之，论无锋的智商，能称霸江湖确实是因为江湖的小脑萎缩了。
而宫门还怕无锋。
的确是半斤八两，外强中干的一对儿戏组织。
……
楼下，宫子羽裹紧了衣衫，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一出门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雪花飘散，他看着面前无表情等着他的金繁，莫名有点心虚：“你这么早就在门口等，不冷吗？”
金繁是知道他在万花楼里什么都没干的。
但昨晚……他干了。
虽然是紫衣先开的头，但他也确实没有强硬拒绝，所以发生了这件事，他也有问题。
金繁没看出来他的异样，只翻了个白眼：“今天是宫门选新娘的日子，我不早点接你回去洗漱，你想被执刃大人骂啊？”
“又不是你娶新娘，操心那么多人……”
宫子羽深吸一口气，拢着衣服往已经备好的马车上钻，嘟囔：“走吧走吧，回去。”
他现在感觉有些乱，也懒得跟金繁争辩什么，只想着这件事……他要怎么处理。
紫衣说，这是他们的秘密。
可是他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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