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奇缘·和亲

我被父王锁进了黑风牢。

一战大胜。大王子尔鞑建议我不要回风国了，国王塔兀玛也同意我住进塔国的王宫。可我摇摇头，还是回到了天上。

我想知道父王会怎样对我。

幽幽的阴风“呜呜”灌进黑暗的长廊，吹得人寒毛倒竖。

风声在我跟前刹住了脚。

父王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飘落：“本王预备安排风族女子下界与塔国和亲，你的姐姐们都不愿意去。你呢？”

臂腕间缠绕的玄铁锁链摇晃出一阵金属撞击的低鸣。

“我去和亲。”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

＊＊＊

于是我又住进了金砌玉琢的牢笼。到了日子，我盛装丽服，在万千散发着清浅柔光的风精灵的簇拥下，端坐在一面浅金色透明纱屏后的宝座上。

这是“凤屏选婿”的日子。风王史无前例地开放了与人界相连的通道，塔国数不清的王公贵族涌上云端神土，前来一竞风神公主驸马尊位。

那次战争结束后，风神家族本就少得可怜的人丁又折去了一小半。人类壮士断腕般的狠绝勇猛令父王萌生了怯意：若是再发动战争而久攻不胜，神明的颜面何存？恰在此时，塔兀玛·拜玻提议两国和亲，化干戈为玉帛。父王正好寻了个台阶下，便同意了塔兀玛“荒诞放肆”的请求。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和亲。

只知道听到父王的问话时，脑海中一遍遍闪过磊曼神色坚毅的脸；

只知道耳畔响起一声焦灼的“小怜”；

只知道之前看到二王子妃圆圆脸蛋上幸福的微笑，一股酸涩的羡慕便充斥在了心间；

……

所以我坐在了这里，等待着他的到来。

哪怕，只是个侧妃……

“第一位——钦差大臣克米罗扎·伊托！”礼官的长报击散了我的思绪。

屏纱后露出一张酱色的脸，还有一把拖到胸口的纠缠的胡须。裹满一头一身华宝锦服的克米罗扎向旁边的父王深深作揖：“尊贵的风王陛下，您海纳百川般的慷慨胸怀真令我等下界小民无限敬仰。我非常希望能荣幸地成为您的儿婿，您最忠实的奴仆。这一点点微薄的献礼，实在不足以表达我对神明一片赤诚的尊慕。”说着，他招招手，身后侍童打开了一串儿巨大的紫檀木箱，鼓露出箱口的宝贝皆是年年献祭天帝的祭礼，映照出一室炫目的光辉。

父王的唇角勾起了一丝欣喜的笑影，下颔隐隐有往下点的趋势……

我大骇——这个钦差大臣沉醉花间，比父王有过之而无不及！传言他的外室排起队来足以塞满一整条长街，从前骚扰过我的那个格斯勒，就是他十四岁那年和一个裁缝铺老板娘的私生子。

“我为公主，当嫁作王后！”

脑中一闪而过磊曼荣登王座的巍然英姿。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是令我悔恨终生的一句话。

下一刻，塔兀玛踏上了猩红的地毯。“第二位——塔国国王塔兀玛·拜玻！”礼官尖利的声线在我脑子里“轰”地炸响。

“风王陛下，孤的国库，公主早已参观过多时了。”

塔兀玛摊开手掌，脸上条条皱纹都舒展开了惊喜而自信的笑意。是我忽略了……是我忽略了！

——我忽略了他牵起我的手参观王宫时，向我频频投来那一道道柔软而暖意融融的目光。

那不是长辈慈祥的抚摩，而是一节腐木炽热喷薄的爱！

覆水难收。我的腰胯瘫软在了丝垫上。出尔反尔，违背作为一位天神体面的诚意与威信，父王是绝不会同意的。“既然是公主的意愿，那就这么定了吧。明日举行婚典。”果然，我听到父王这样宣布。

塔兀玛欣欣然施下一礼，在克米罗扎一张黑脸和满屋子宝器珠光的映衬下，昂首踱步出了高大的殿门。

二哥风吾凌立在父王身侧。他的眉头皱起，唇瓣微微蠕动。

＊＊＊

我知道二哥当时想劝阻父王。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二哥是一个为了风国子民的和平安宁可以献出一切的神。哪怕他继位为风王之后也是如此。

＊＊＊

那天晚上，我把脸埋进柔软的天蚕丝枕里，哭了整整一夜。

次日晨。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我后来才知晓，在我下嫁的那一天，父王就把“风吾怜”这个名字从王族的玉牒中抹去了。

塔兀玛遣了他一位年轻的王妹来和亲。把那个漂亮的人族女子收进后宫后，父王带领风神家族匆匆搬离了大沙漠。

入夜，我静静地坐在床沿，脸上一片平静。

红纱盖头被揭开，柔和的喜烛光影里，塔兀玛布满褶皱的脸笑得甜蜜又温柔。

“小怜，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呢……”清晨送亲时，二哥细声细气的安慰在我耳边回响。

我把眼帘闭上，又掀开。

“今夜起，你便是孤的王后了。”指腹摩挲过喜裙下的肌肤，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耳垂……

我把双臂环上了夫君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