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客行小时候实在顽劣的很。
已经到了上书房的年纪了,却总还是跟在小太监后头满御花园的乱跑。
他父皇倒是有心想管的,只可惜是个十打十的傀儡皇帝,自继位起便被太后控制着。太后觉得温客行生得像极了先帝,故而对这位皇孙一直宠爱有加,此一来,倒霉皇帝就一点话也说不上了。
总算熬到太后崩逝了,皇帝见少傅是肯定管不了的,遂将小温客行送到了四季山庄。
那四季山庄的庄主唤作秦怀章,是个极严厉的,教出来的弟子也个个文武双全。
太后没了,自己的母妃在皇上跟前也不得脸,温客行是怎么哭闹也没用的,由着几个小太监将他塞上了马车,只在车夫开始打马时最后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慢慢合上的宫门内母妃撕心裂肺的模样。
"谷家也是要完喽"几位宫门口的小太监看着远去的马车就这么嘟囔了一句。那谷家正是温客行的外祖家。
声音不大不小顺着风飘进了马车,可温客行那时尚小,纵然听了,又能明白些什么呢。那年的他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或许是与母妃的最后一面了……
马车很快出了进城,又过了一两个时辰,驶进了一座山内,最后在一座挂着"四季山庄"匾额的大宅子前停下,秦怀章早已带着一众弟子等着了。
车夫将熟睡的温客行摇醒,随后抱他下了马车。
温客行睡眼惺忪的看着这座陌生的府邸,眼前又那么些人,傻傻的站着,还打了个欠。逗得秦怀章和身后一众弟子笑了起来。
秦怀章大步上前,将温客行抱了起来,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哈哈大笑着"先生将大皇子平安送到,也可回去复命了。"
车夫跪了下来"奴才奉皇上之名,护送大皇子至四季山庄求学。皇上命奴才传话请秦庄主不必在意皇子身份,严加管教,从今往后是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秦怀章并没有立刻接话,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道"皇上也是个好父亲了,只是小殿下尚且年幼,长大后…………罢了这也是他的命。"
车夫再未答话,只是恭敬的行礼,驾车回宫了。
四季山庄的气氛热闹了起来,一众弟子也只比温客行年长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多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哪有不高兴的,于是都雀跃着围在师父身边,伸手捏捏温客行的脸,连同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周子舒都抓着温客行的小手,摇了两下。
秦怀章的兴致也上来来了,全然不顾天色已晚当下便决定了,今日要为这位小殿下办接风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去,到了"宴客厅"
周子舒带着所有师弟下去备膳,这是四季山庄的规矩,所有师兄要为新来的师弟准备接风宴,以示重视,从今往后就都如亲兄弟相处。
秦怀章破例允许弟子们饮果酒,自己也斟上了慢慢一杯桃花酿,大家一同举杯欢庆温客行的到来,算是开席了。
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师弟,谁还想着吃饭呢,过了片刻,有几位大弟子走上前去,跪坐在师父身边,摸摸温客行的小脑袋给他夹菜,随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师弟,有给温客行喂果子的,也有叽叽喳喳问他从前在宫内的生活……
温客行早在一同举杯时就不困了,他端端正正的坐着,乖巧的回答每一个问题,弄的大家对他更喜爱了,秦怀章也将他抱坐在怀里,亲手喂他吃一些精致的小点心。
好像唯有周子舒,还是一丝不苟的坐在那里,替师父布菜,自己一口一口的吃着,对什么都不太好奇,稳重的离奇。
温客行坐在师父怀里,偷偷扭头去看他,周子舒年纪尚小,五官却已近乎长开了,烛火投了影子在他半边脸上,鼻梁衬托得更加挺拔,乌黑的眼珠子有神却看不出一丝情绪,温客行想到了自己为数不多记得的诗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概是可以现在用来形容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贯彻了周子舒的一生,而后一句是他往后朝堂数十年沉浮的写照。
"咱们的小师弟似乎很想亲近大师兄呢。"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引得秦怀章也侧头看去,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说道"师兄你也抱抱小殿下呗" "是啊,师兄有这么可爱的小殿下做师弟,我不信你以后还会这样不苟言笑呢""
周子舒其实内心也十分想想碰碰摸摸这位小师弟,只是刚才一众师弟围着温客行,自己是大师兄总归是应该持重一些的,不该和这些小孩子一样的。其实周子舒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个孩子啊,不到十岁的一个孩子。
如今有了师弟开口,周子舒便有了名正言顺搂搂温客行的"理由"了,他微微探身,正要从师父怀里接过去,温客行却已经迈着不稳的脚步朝着周子舒移动着了。
"扑通"一声,温客行摇摇晃晃的摔在周子舒的怀里,温客行到底是从小生长的皇室,养的可结识着呢,直把个毫无准备的周子舒扑的仰面朝天。
众人禁不住大笑起来,四季山庄真真儿是很少会有会有这样活泼有趣的时候。
"子舒啊子舒,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秦怀章笑得背都微弓,手中握着的酒杯竟也打翻了。
"是啊是啊,师兄我看这位小师弟很喜欢你呢,刚刚咱们逗了他许久,可是到你这儿才放开了呢。"
师父带头开了口,弟子们可绷不住喽,你一言我一语的边打趣边也就将温客行和周子舒扶起来。
周子舒从来都是最举止端庄的,从未有过今日被师弟们围着取笑的例子,他微微红了脸,嘴角扯出了一个苦笑,想要说几句,却发现这样的事情是没有先例的,便也愣了一愣,只得再度抱起身侧的温客行,好歹用这小家伙转移一下视线也是好的,虽说微损了些。
于是他定了定心,将双臂将温客行举至眼前,却发现这样一个高度却也是不大方便的,和这小家伙对视怎么觉得有点心虚呢……
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举着呀,师父师弟刚才那般欢乐,怎么现在竟默契的缄口不言了?周子舒暗暗的发起愁来,拣些个哄孩子的问题问问,再抱一抱,应当差不多了?
周子舒简直是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叫好了,稳了稳心神,摆出一副大师兄的老成样子,刚要开口,温客行冷不丁地两只小爪子勾上了周子舒的脖子,还咧开了缺了一颗牙的小嘴,对着他笑。
周子舒一贯不与人在肢体上过分亲近的,今日已是难得了,这次主动不留痕迹的微微后仰,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被动,然后预备开口问未及问出的话来。
"子舒哥哥,阿行好困"。
这小孩子每次说话行的倒也都是时候,譬如这次,一来解了尴尬,二来竟也让周子舒有话接。
周子舒多半也是这么个想法,送了口气,直起身来,将温客行轻轻的放在身边,随后像师父行礼道"师父白天教我们武功甚是劳累,现今夜深了,弟子估摸着也快到子时了,不如请师父便去就寝,弟子们将这略收拾收拾也就安歇了。"
"既然这样晚了,不急着收东西,大家都先去睡吧,子舒啊,小殿下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你带他去吧。"
"阿行刚到此处有些害怕,我能和子舒哥哥睡嘛?"
"好"周子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看到这小师弟涨得那般可爱,眼神又无辜得紧,你就心软了?他心里清楚,其实吧,自己遇上长得俊俏得早就不知冷静三思为何物了。
这次秦怀章与一众师弟们也惊讶了,从未见过周子舒对谁这样过,平日里不要说和这位师兄一起睡了,便是能被他请到房里喝茶也是觉得自己今日走了大运了。
周子舒瞧见大家的神色,猜也猜出来了,于是摆出大师兄那副气度,非常有道路的说道"小殿下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日后又与我们同位师兄弟,我作为大师兄,理应多多照拂。
既然这样,那确实挑不出毛病,只是怎么大家好像有点不信呢,好在时辰不早,师父离开后,没多久大家也就都自行散去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千古难见,但是睡一觉明早多半就忘干净了吧。
周子舒祈祷着,拉起温客行回了自己的房间,二人洗漱完毕后,周子舒要铺床,这才发现平日里都是一人睡,那这被子自然也就只有一条了。
这小家伙身量小小的,两个人挤挤应该够了,实在不行我让着点,毕竟是师兄。周子舒铺完了床也打定了主意。
他先钻了进去,随后向前探身,将温客行捞进被窝里,俯身去替他掖被角,谁料温客行小小的一个娃娃,竟然对着周子舒就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