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谷家

抱了一会儿，渐渐松开了，周子舒拍了拍温客行的脑袋，叹了口气道"宫里也是子凭母贵的，可怜你了，只是听你讲述，我以为令母妃也是一位心思通透之人，想不到也是这般处境，你父皇即便不宠爱，也应该看在皇长子生母的份上，多顾惜几分啊。"

谁料温客行闻言竟是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了声，才道"顾惜？他但凡顾惜就不会让我自幼远离生母，养在仪嫔膝下，更不会阳奉阴违的每次召我母妃侍寝都是留我母妃一人倚烛到天明，皇祖母死后，他还借着为我好的名义将我彻底送出宫，这样母妃和外祖家才能铲除的更加肆无忌惮。"

周子舒见状，也是有些心疼的，将一只手搭到温客行的肩上，用力揽了揽，"阿行，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父亲也是在朝为官的，我近几日便寄一封家书给父亲，请他在朝中多为你外祖家留意着。”

"师兄盛情，阿行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未必......"温客行眼底流过一丝极为深刻落寞，随后向下定了什么决定似的说"外祖乃是大学士谷铭，我母妃是宫里头的谷贵妃。"

"谷家?你外祖竟是谷家!"周子舒大惊，

"谷家不是极得皇上青眼，贵妃娘娘也是宠冠六宫啊，听闻当年皇上为了怕娘娘吃醋与皇后大婚之夜还是与娘娘在一起的，如今不过短短几年，怎么竟这样了……”周子舒渐渐说不下去了。

是啊，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呢，皇恩易逝，朝臣们伴君如伴虎自不必说，宫里的女人像花一般，一茬比一茬的娇艳，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不是常有的么？更何况是一个已经生育的女人呢，然而周子舒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你说的不错，宫外都认为我母妃是最得盛宠的，可那都是我父皇为了笼络人心而造势的。"声音越发凄凉，"鲜有人知，太后娘娘是出自谷家旁枝，谷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外戚了，我母亲又是她的表侄女，自幼被接进宫里，而后竟然又生下了一个男孩。”

"昔年，皇祖母还在的时候，父皇自然要给几分薄面，如今皇祖母薨逝，他哪有什么要顾及的呢？当务之急就是要铲除外戚，将政权一点一点夺回自己手中，我谷家……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子舒哥，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呢？令尊是何人？"

周子舒听完愣了许久，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家父是骁骑将军，是一路追随皇上的，因此知道的自然而然也就多了些，他有时候来看我，总会我同我讲讲，让我分析分析。"

周子舒心内唏嘘不已，悲凉的心绪自上而下的贯彻着，皇恩的浅薄，师弟的境遇，激发的他产生了一种唇亡齿寒之感。

一半心疼自己的阿行弟弟，一半也为周氏一族而担忧，这样一想父亲也是很久没来看自己了。谷家是皇亲，尚且如此，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子舒哥"尽管温客行拼命压制，周子舒还是能分辨的出他在哽咽了，"好好的”

四季山上，两个小小的少年抱在了一起，靠的很近很近，瘦弱的灵魂自此有了依托和羁绊。

深夜

今日温客行正式拜了师父，按理来说有了自己独立的卧寝，是应该自己一人安歇的，可周子舒却在晚膳之后独自来了秦怀章的书房，请师父做主将自己与温客行安排在一处就寝。

"阿行师弟年幼，而且从前在宫里又是被人伺候着的，突然间一时独立怕有些困难。"

秦怀章正在练字，闻言不见多奇怪，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

周子舒确是心下一片感动，对着秦怀章行了个大礼，"弟子多谢师父信任，一定要照顾好小师弟。"

恰逢秦怀章落笔，起身，负手走向周子舒，讲他扶起，"你都知道了，看来为师这一趟没安排错。”

"为师当年是谷老先生的门生，后来在老先生引荐下入朝为官，那时年轻气盛，看不惯许多藏污纳秽之事，得罪了许多人，又是老先生替我安排，才得以退居庙堂，建起了四季山庄，自此远离世俗纷扰。"

两个人一路走出了秦怀章的书房，到了院子里，在山间看月亮似乎都要比京城看的清楚些，可也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秦怀章一只手搭上了周子舒的肩，"谷老先生虽是外戚，可却是一位忠良之臣，绝无半分不敬之心，这几年更加避嫌了。"语气是与往日相比，难见的激动。

周子舒只是恭敬听着，并没有接话，这样的事谁有能改变呢？

两个人又在院子站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山间阵阵凉风刺骨，秦怀章亲自将周子舒送到了他的引云轩，温客行早已经睡熟了，秦怀章又照看了一番，才回去了。

引云轩的烛火亮了一晚上，周子舒铺纸研墨，提笔，绘下了今日桃林深处那一场景，末了，将这幅画唤作"幼时记趣"罢。

他如今也开始珍惜起了童年了么？

难寻少年时，总有少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