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子

四季山庄对于弟子们规矩一向较为严格，寅时起身，而后周子舒带着众弟子绕着四季山庄跑一圈，练功，约莫是要一个时辰。辰时与师父共进早膳，再由师父传授他们招式和内功心法。午时准时用午膳，接下来或是休息，或是小睡片刻皆由他们自己做主。未时至申时研习兵法和圣人所撰书籍诸如《论语》一类。用秦怀章的话说这边叫做修身养性，心思正了，学来的武艺才不会使错地儿。

酉时用罢晚膳，这一天也没什么任务了，秦怀章回书房练字，若是兴致来了倒也会陪弟子们玩一玩，逗逗他们开心。

周子舒原先是待在自己院子里练功的，看兵书遇到问题时去向师父请教，小部分时间秦怀章会手把手的教他练字。毕竟是大师兄嘛，当然要做好师弟们的榜样。秦怀章对他也是颇为赞赏，偶尔看他用功太过，怕他辛苦，还会下令他出院子和师弟们一同玩耍。

周子舒对此可是苦不堪言，一心求学的好孩子被勒令现在不准学了，还非得要你出去玩。这就导致每次周子舒玩的时候眼睛总是看向自己的小院儿，却又不敢有违师命，那副纠结的小模样真的是人见人爱。

现在温客行来了一切可就不一样了，周子舒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引云轩内，只不过是在教温客行下棋，温客行还经常和他讲宫里的一些辛密趣事，比如:宫里有一位贵人为了博得皇上欢心，想在合宫夜宴上披着一层轻云纱雪地梅舞，结果因为不抗冻，浑身抖得厉害，皇上看了一半一挥手就让她下去了……

自此之后引云轩常常传来欢声笑语，四季山庄亦是常年处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之中。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六年，每个人都早已习惯。

忽然有一天宫里派来了许多人，皇上身边自幼伺候着的大太监李允竟也跟了来，浩浩荡荡的车队极显皇家威严，还带来了一道加封温客行为太子的圣旨，人一到四季山庄就即刻宣读了，所有人跪在地上都是很疑惑的，封太子，那是入主东宫的大事，那可是要受百官朝拜的，虽然今日阵仗不小，礼官等人一应到齐了，但是这样未免还是太过于草率了。

温客行心里疑惑，表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的接旨，一来他对这父皇也没抱什么指望，自己也并非很想当这皇太子，二来四季山庄这几年将温客行的性子培养得越发不卑不亢，喜形不于色，"儿臣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头叩下去便是袭了这千岁储君之位。

太子号晏仁，河清海晏，唯天子仁心故。

圣旨宣读已罢，李允再度跪下"奴才奉皇上之名特来恭迎太子回宫。"

今日这架势，众人心里多少有些准备，但是真的亲耳听到这句话时和温客行日日相处的师兄们也不禁心酸了起来。

温客行也此事不是自己能改变的了，望向师父和师兄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快步走到秦怀章面前跪下，扎扎实实的磕了三个头"弟子愚钝，在四季山庄已有五六载，承蒙师父不弃，日日悉心教导，呕心沥血犹不能及，如今归去，万望师父保重身体，今后出宫恐不便，还要劳烦师父带着师兄们多来看看阿行。”

秦怀章的眼眶微微红了，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好孩子，这样尊贵的身份还总说跪就跪的，以后可要自己留心了，你的心意师父都明白，去和师兄们说说话吧，他们也很舍不得你啊。”

温客行早就等不及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周子舒跟前，两人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关节隐隐发红，两个人含着泪望着对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鲠在喉，只拼命压制着以免失态。

"子舒哥"，温客行一个一个字的念了出来，好像又不是在叫给周子舒听，却又明明饱含情意，交汇了无数情感的这一句任谁听了都忍不住要潸然泪下。

周子舒听了只望着温客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温客行却能感觉得到他浑身都在发颤，正在这时，李允又来了一句"太子殿下，此地离京城尚远，若在不启程，恐怕夜间也不能到了，皇上还在等着呢。”

温客行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依旧一心一意的看着他的子舒哥，周子舒知道事不宜迟，故作轻松的掰开温客行的手，"你这力气越来越大了，师兄手都被抓疼的很，快些走吧，瞧你婆婆妈妈的，好像咱们以后见不到似的。"就像两人平时斗嘴一般。

温客行却依然无动于衷一般，周子舒无奈了，强忍着心酸，一步一步拉着温客行的手，亲手把他的阿行师弟送上了马车。李允即刻一挥手，摆开太子仪仗，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京城行进了。

温客行猛然醒悟了一般，拼了命地扒在窗上往身后看，他看见他的子舒哥在朝他挥手，他怎么好像突然觉得周子舒身形单薄得很，夕阳又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以后自己走了子舒哥怎么办呢，又要和原来一样孤独了吗？还是天天习武温书吗？

他的子舒哥又要做回和几年一样那个稳重的让人心疼的"周小圣人"，"大师兄”了。

后来很多年以后，温客行和周子舒回忆起这天，也是唏嘘不已，当真是一步一回头，一声一句唤着对方仿若泣血，原来那个时候已经把对方印如心扉了，只是年纪轻轻，还不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