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那场盛大悲壮的爆炸以如何可怖的姿态绽放出狰狞的烈火,就在我被推出被撞得稀烂的小车后,带着些许由于母亲英国血统所滞留的些许基因而显出静谧幽绿色的眸子里静静倒映着摄人心魄的夺命火焰,那仿佛来自地域的熊熊火浪残酷地收割着我那仍在车中精疲力尽的父母的生命,任我一人独自趴在地上,依稀还能听见众人的尖叫与愈来愈进的警铃,可是来得太远,来得太迟,父母的拼着满头鲜血把我推出的情景仍一一在目,这样清晰,这样明了地,我没有一刻这样认识到我是如此孤单地来到在陌生的世界,随着他们的离开,此后也将以如此地孤独的姿态徒步前行。
或许是在深刻明白这一点后,对于年幼的我产生的压迫感与寂寥感所致,脑子里一片茫茫然的我在听到父母的车祸是某个曾被父亲逮捕的罪犯的亲友一手制造的悲剧后,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既没有竭斯底里的怒斥,也没有无所适从的哭闹,很平静的,不像一个刚失去双亲的七岁孩童。
说来奇怪,作为那个人的孩子,当他们死后,我心底沉甸甸的,但却仿佛又像是某种宿命的降临一样,我诚心不希望他的死亡,就像每个孺慕父亲的孩子那样,但是作为承担国家重任,背负着万千人家安危的公安的孩子,我冥冥中总觉得他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而作为在他教育下,同样受他保护的我与母亲一样,没有任何立场与资格去阻碍他,哪怕他总是不回家,我总是见不到他,甚至在我生日这天死去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只有沉默着,承受着这样苍白无力的事实。
记忆里的父亲皮肤黝黑,身体健壮,时常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扬着爽朗的笑容跟我与母亲打个招呼,然后便是一阵手忙脚乱地吃早餐,准备办公资料,急匆匆地,像个永不停息的机器那样又是很晚,甚至几天后才有些时间着家。母亲呢,则总是扬着淡淡的笑,远远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默不吭声地拿起电脑进行工作,时不时注意着我的行为,岁月就在这样无言的默契中悄悄过去……
其实是有怨的,怨他总是不着家,怨他看待国家比我和母亲重,只是每当我这么和母亲哭诉着时,她时常温柔地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放下手中的工作,打开电视回放——里头静静放映着父亲和同事们日复一日的丰功伟绩,虽然大多以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为主,可是那些受害者的亲人们感谢的目光却压着心头,叫我说不出一句。
母亲的唇角仍带着些许暖意,她的话语如她本人,总是轻缓如水,“在你出生之前,哪怕到现在我也时常会因为他的不在而感到寂寞,但是每当我看到这些报道,想起他是如何骄傲地勇敢地忠义地去保护着他的国家,他的爱人,我虽然担心却也因此而心动,如果因为我的这份担心而剥夺他心中的信念,让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份责任,一份坚守,那是存在于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价值所在。”
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开始尝试着了解他,又是因这份了解,此刻对于他们的死亡,七岁的我只有沉默以报。
可是站在人生转角的我望着未知的远方所产生的无措仍深深扎根于灵魂,我想着我的价值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