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哭了

沈离微微侧头，今天的阳光好的出奇，让他不由微眯起双眼。看着那云雾中似乎因为愤怒而不断抖动的身体，不由叹了口气。轻声道：“阿泽，所以说，那雨夜中，你合该一刀砍死我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似乎就像引燃了什么导线。漂浮于慕泽周围的云雾突然“唰”地一声全都消散了，露出了他半跪在地上的身影，嘴角含血，就连平日素爱带的白玉冠也被打散在地。衣衫褴褛，模样尽显狼狈，但却死死地盯着沈离。用一双红的滴血的眼睛，似乎是气的不轻：“吾只是一时好心，谁知救的是你这种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离却是不恼，反而向前迈进了一步。虽然手中拿着一柄剑，但仍旧是一派温润的模样。

可是今天的阳光是实在好啊，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带着温润的笑意。

然后，终于缓缓地举起了剑。

慕泽却忽然变得平静了起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离，盯着他手中的剑，用一双红的好似滴血的眼睛。或许是放弃了挣扎，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好像在那一刻，连世界都变得慢了许多。夕阳西下，朝霞逐渐漫染了大片的田野，湖光也镶上了一层淡红色的边，鱼儿翩跹，泛起一层接一层的涟漪。慕泽突然看到，结伴的白鹤自南山而归，归楠花开的正艳。

而慕泽呢？他仍旧用一双红的滴血眼睛盯着沈离，然而他的轮廓却在余晖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柔和，渐渐模糊了此时慕泽因痛苦而变得有些狰狞的面目。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恍惚间，沈离似乎看到那张牙舞爪，目露凶光的少年，突然朝着自己微微一笑。说：“那你要记得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朋友了。”

他终于回了神，沉默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它依旧那么新，上面映照着一双伪装的极好，但却从骨子里透着冷的眼，那是只有自己才会拥有的眼睛。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似乎才过了片刻。

他终于低头看向了半跪在地上的少年。他原以为的恼怒和愤懑都没有出现，本不应该的，慕泽竟然朝他这么忽而一笑，光影流转，逐渐与之前的记忆重叠。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顿住了脚步。甚至于，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顿时传来一片尖叫。仙人们知道此刻的慕泽已是强弓之弩，正是杀死他的最佳时机。而那慕泽可是法力无边，地位崇高的龙太子，这种机会错过了可不好找下一次。

“万万不可啊！”

“切不可心慈手软，妇人之——！”

那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看到，天光之下，把柄用慕泽的逆鳞做的剑，刺穿了慕泽的心脏。

而慕泽，他至死还是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他笃定的，他们是朋友，不论中间发生了如何的误会，沈离都一定不会杀了自己。

可是，他失算了。

所以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才听到了耳边传来的一句极轻极温柔的话：“抱歉啊，我的阿泽。”

他用一颗滚烫的真心，换来了一场空欢喜。

一片逆鳞，换来了一场背叛。

一个朋友，换来了一次魂飞魄散。

所以，抱歉啊。

我的阿泽。

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沈离静静地看着慕泽，此刻他的脸终于不再温和，变成了一滩死水，冷静地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这或许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一个仙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敢说话，就一直静静站在沈离身边。他等啊等，等到几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听到沈离缓缓地道：“快要下雨了。”

“什么？”他一时没缓过神。

沈离却又不说话了。他只静静地盯着慕泽的尸体，像许久许久之前，慕泽盯着他那样。

仙人于是等啊等，眼见着那天上的浓雾越来越多，雷声滚滚，才不得不去伸手扯了一下沈离的袖子。然后才极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尊上，走吧。”

没有回答。沈离不说走，那仙人自然也不敢自己走，于是只好一咬牙，也继续等着了。

“啪嗒啪嗒。”

忽然有几滴水从他的的脸颊流过。

仙人抬头看了看天，哦，原来是下雨了吗。

可是为什么，竟然是咸的呢？

他不知道，龙太子如果哭了，那天会是下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