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师

我从来没见过流浪的烟花师。

他倚在门框上，满脸疲惫：“我歇一会儿就走。”

我并没有赶他的意思。从他满身灰尘和身边半人高的工具箱来看，大概是徒步来的。

“走路出差吗？”我倒是起了兴趣。方圆十里并没有集镇，最近的市区也早就禁止烟花爆竹的交易了，在这种非节的普通日子里，我想不出烟花师有什么理由远足。

他摇摇头，“开始倒是有一辆摩托车，不过两个月前在山路上报废了，被迫走路。”

两个月——也就是说，这家伙根本不是在出差，流浪还差不多。

我忽然担心起来，“这附近除了我，只有两三户人家，除了年关，也没什么人需要烟花。”也就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可以通过他的手艺接济些钱。

“啊，我不是来卖烟花的。”他拍拍酸麻的小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差不多到时候了，我该干活了。”

太阳下山是在半个小时之前，但直到现在，天边才彻底暗了下来。

“这附近应该不算禁燃区吧？”他扭头问我。

“只要不去南边的林区，都可以燃放。”

“你怕吵吗？”

“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送你一场烟花秀。”

见我没有反对，他自顾自地在我门前的空地上忙活开来。预备好的单体炮筒被紧紧固定在临时搭建的烟花架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两根烟来。

“不抽。”我点头感谢。

他又塞了一根回去，点着剩下的那支，一口接一口的吸嘬到只剩下烟屁股，像饿极了的小孩儿。趁着火光还在，他把余温送给了烟花架上的引信。红点在昏暗的傍晚飞快地漂移，它消失的一瞬间，寂静攫住了我的心脏，随后在一声爆鸣中放了我一条生路。

“......”我抬头盯着那团炸开的烟花，“挺亮的。”

并不好看，不规则，而且只有晃眼的白色，我甚至不太愿意将它称作“烟花”，即便是免费的。

烟花师笑了一下，把烟屁股丢在地上，一脚踩灭。他蹲下身子开始拆分烟花架，将零件整齐的码进木箱里。

“准备走了吗？”

“嗯，活干完了，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这活倒是——”

‘轻松’二字还未出口，南方的林子里忽然乌泱泱地飞出大群的鸟，朝着这里飞来！眼瞧着声势浩大的鸟群，我回身便要躲进屋里。

“别怕。”烟花师倒一脸得意，“不会落在这儿的，它们会往北飞很远，直到有另一片树林才会降落。”

果然，鸟群袭来以后，若无其事地穿过烟花留下的焰痕，径直朝北去了。

“......是你引过来的？”

他点了点头，“在帮他们迁徙，这是一群瞎子鸟。”

烟花师将木箱背回肩上，挥手跟我道了个别，笑道：

“奇怪的是，这些活在永暗里的瞎子，居然能看见我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