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修）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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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多多，原来就是他的弟弟啊……

墨韵向来不怎么透露自己的家庭情况，大家只知道他有一个冒险家爷爷和一个致力于成为大侦探的弟弟。

而墨多多的性格也确实很像墨韵描述的那样。

唐晓翼闭着眼，漆黑的世界里，恍然出现墨韵的身影。他没有抗拒，任由自己沉溺在这被墨多多勾起的回忆中。

很多事情看似已经隔了漫长的岁月，但只要重新回忆，其实一切都清晰可见。

还记得初次遇见墨韵的时候——

那年我才十岁，在一次体育课翻单杠时摔了一跤，去医院检查，结果查出身患卢伽雷氏症。

医生说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我在医院精神恍惚的躺着，可又实在不愿待在医院里度过最后的一生。

365天，总要出去看看吧……

于是我偷偷跑了出去，可我又能往哪跑呢……

跑出住院部的我，迷茫地站在大门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就在这时，余光瞥见了公园里，坐在树下的他。

他惬意地躺在草地上，树上的花瓣簌簌落在他身上。他动了动，懒洋洋地挥开一片沾在衣襟上的艳红花瓣。

“唔……”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坐起身，侧头向我看了过来。

这，便是我们故事的开端。

我走上前去，有些困惑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见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墨韵重新躺了回去，漫不经心地答：“我吗？整天待在家里太无聊，出来看看风景罢了。”

他顿了顿，反问：“你呢？

我没有直接回答，反倒追问道：“你一直待在家？”

墨韵虽不解我为何这么问，还是礼貌应道：“是啊。”

这时，他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眼底的落寞。

“喂，你叫什么名字？”

“唐晓翼。”

“我对这附近的小吃街还算熟悉，要不要我带你去逛逛吗？”

我没想到墨韵会邀请我一起去玩，有些紧张，但同样也很惊喜。

“走吧，我带你去！”墨韵说着便坐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

……

之后的几天，我照旧踩着点往那棵树底下晃。

刚拐过街角，就见他背靠着树干站着，指尖正慢悠悠拂过粗糙的树皮。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肩头，把他染得暖融融的。

看见我来，他眼尾弯了弯，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倒是准时，没被护士抓去扎针？”

“要你管。”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没好气地应着，视线却不由自主往他脸上瞟。

他像是看穿了我这点别扭心思，往前凑了半步，伸手替我拂掉肩上的落叶，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怎么了？从刚才就耷拉着脸，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谁耷拉脸了？”我别过脸，却忍不住把到了嘴边的话往外蹦，“我昨天和其他绝症患者组成了一个冒险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笑，眼底却藏着点我读不懂的情绪。

“决定好了吗？”

我沉默了片刻，“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方寸之地，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等日子到头，对吧？”

“无聊。”他别开视线，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在骂我。”我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见他没躲开，才鼓起勇气问道：“那……要不要跟我一起？”

他愣住的瞬间，我忽然就慌了神。方才那点邀他同行的冲动褪去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惶惑。

他真的会答应吗？以他的性子，怎会愿意跟着我去遭罪？可当他抬眼望过来，眼底那点冰霜渐渐化开来时，心脏又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突突地跳得厉害。

“好。”

一个字，竟让我分不清是惊喜先占了上风，还是担忧更重些。

“可是你的家人……”话刚出口，就被我咽了半截。他家里人把他护得那样紧，怎会同意他跟着我们这群本来就快死的人胡闹？

他却笑了，那笑容清浅得像初春的溪水：“放心，他们不会拦我。”

“真的？”我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拍他的肩膀，临了又怕碰疼了他，改成了握拳抵在胸口，“好！那我们以后就是一个冒险队的了！”

“以后请多指教！”我笑眯眯地望着他，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雀跃，连声音都比平时亮了几分。

他望着我，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也回了个同样清亮的笑，声音温温软软的：“以后请多指教。”

风从树间穿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下，像在为这场仓促又郑重的约定鼓掌。

……

故事的开头总裹着蜜糖似的甜，谁也猜不到结尾会淬着刺骨的冰。

鬼影迷踪的暗像条毒蛇从侧面窜出时，我正被三个喽啰缠得脱不开身。刀锋破风的锐响刺进耳朵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小心！”

墨韵的声音还悬在半空，人已经像片叶子扑到我身前。

那柄泛着冷光的剑毫无预兆地扎进他腹部，红得刺目的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襟，顺着衣摆滴滴答答砸在地上，敲得我心脏一阵阵抽痛。

“哟，竟然挡住了啊。”

暗夸张地捂着嘴，眼里却淬着毒，猛地抽出剑。血柱喷涌而出的瞬间，墨韵的身体软软地晃了晃，直直倒进我怀里。

“你！”

我目眦欲裂，想冲上去撕碎那个混蛋，可怀里的重量烫得我动弹不得。

“这次行动解决掉了一个王牌，相信BOSS大人会很满意~”暗用靴尖碾了碾地上的血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们有缘再会了~”话音未落，人已翻过高墙，消失在巷尾。

我连看都没再看那方向一眼。怀里的墨韵呼吸越来越弱，体温正一点点从指缝溜走。我死死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可那温热的液体还是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染红了我的手，我的衣襟，像要把全世界都染成绝望的红。

“抱歉了...晓翼...以后只有洛基陪你了...”他气若游丝，眼睫上沾着血珠，颤巍巍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为什么要救我...”

“我问你为什么啊！！！”积压的情绪终于炸开，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他脸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他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下？他明明可以躲开的...明明该活下去的人是他...

他费力地扯动嘴角，想给我一个像往常那样温温柔柔的笑，可失血过多的脸惨白如纸，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来，他却像是没察觉，用气音轻轻说：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他搭在我胳膊上的手猛地垂落。

阳光穿过巷口照进来，落在他失去生气的脸上，那双眼永远含着暖意的眸子——

再也不会为我亮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