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的雪化了又积,积了又化。
薄情的阳光不算温柔,如层层涟漪为雪峰镀上一抹神圣的色彩,村民淳朴善良,有着白雪般纯粹真挚的信仰,虽然因交通不便生活艰苦,但他们脸上总是洋溢着暖入人心的笑意。
雪山深处的人们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寄信,而这里只有一间存在了很多年的邮局。
“伟大的神啊~~
感谢您让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爽朗的小女孩打开邮局的门,刚准备挂上开门的牌子,才发现这么早就有人来。
他是一个穿着连衣帽衫的年轻男人。
男人身上积了很厚的雪,这厚度像是站了一夜的样子,嘴唇冻的发紫,他却看起来没有任何发抖不适的感觉,只是淡定拍掉身上的雪,缓缓走进门。
女孩愣了愣神,她年纪小又深居山里,从没见过模样这么俊的人。
眉若刀锋,双眸如黑曜石般闪动光泽,神秘而疏离,明明没见过,他却让女孩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就好像信奉的神明一样……
“神明……”
女孩不知不觉的说出这句话,发觉后赶紧捂住嘴,眼睛滴溜打转,小脸羞红。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请问您是想寄信吗?”
男人摇了摇头,警惕的环顾四周,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好一会儿才与女孩对视。
“路过……”
女孩离他有点远,没太听清,他看着女孩叹了口气。“我只是,路过。”
女孩开怀一笑。
“原来这样呀~ 没关系的,阿母说来者皆客。
休息休息再走吧,大哥哥~”
她手脚利索的拿出姜茶用热水冲开,赶紧取了一件厚厚的棉大衣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姜茶,没拿棉大衣,辛暖的味道在味蕾散开,伴随着冷息独有一番滋味,全身细胞都变得欢愉。
女孩痴痴望他,却突然发现阿母让她去给隔壁村的伯伯送的信还没送,懊悔的拍一下脑门,着急忙慌的穿衣拿信,把邮局钥匙给了他。
“大哥哥,我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好人,请你帮我保管一小会,好不好?”
女孩闪着泪光,乌溜溜的双眼,让他心中泛起了未知的波澜,他总感觉在哪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
“好。”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拒绝不了。
女孩看他答应,就赶紧牵着小羚羊冲出门去,还不忘回头向他招招手。
等女孩走后,男人才开始回想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他只记得自己叫张起灵,需要守护一些东西,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
本能驱使他找到邮局,可内心深处又有声音告诉他不能进去,本能和身体达不成统一,他就站在门口平静了一夜。
最终,他还是下定决心进来看看。
他漫无目的在邮局内行走,除了到处可见的信件和生锈的邮桶,这里再无其他值得注意的物件,他巡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密室。
直到走到最里面,一副残损大半的油画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出画的是一个人,一个穿藏袍做祭拜仪式的男人。
这幅破烂油画具体的色彩都看不清,但画中人颈上那道入骨伤疤画的极重,即使画框腐蚀的不像样子,这疤依然清晰可见。
一看到,他就疼的连呼吸都无比痛苦。
他立刻冲上去仔细观摩这幅画,可还是没能看清画中人的脸,只是发现了这人正在做的是这里民族一种特有的传统仪式。
三个铜盆内永不熄灭的火种代表永明灯。
古时候,这里居住的人比现在更落后,却为了生计不得已出门寻找食物与火源,很多人会因此与亲人永不相见。
仪式一旦举行,就是谁的至亲至爱之人很久没回来了,祭祀古语也只有一种意思。
“求上苍垂怜,还迷失之人回家的路……”
这些莫名的信息从他脑海中蹦出,他想控制大量信息冲击带来的剧烈的疼痛却毫无办法。
他昏了过去,在梦里见到了一个很陌生却又熟悉的人。
温润如玉,文彬谦谦,散发着柔和的气息,像清晨落在雪山上的第一束明媚的光那样,让他无比安心。
他完全不受控制,拼了命想抓住这梦中残影。
“小哥~小哥…小哥……
闷油瓶!你忘了我!快忘了我!”
梦中人一声声痛苦的嘶吼,穿透张起灵的脑膜,直直击中灵魂。
“不……不!我不想忘!
可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为什么!”
他直立起身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
小女孩还没有回来,他呆愣愣的发现自己手上沾了铜锈,应该是刚才靠近画框蹭上的。
“这锈,不对劲……”
他想把画劈毁,可刚想下手就被自己的另一只手摁住,刀掉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呜鸣。
他不理解,自从看到这幅画身体就不受控制,被不自觉吸引,有种这画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错觉。
这时,小女孩满身风雪的回来了。
“谢谢你呀,大哥哥~你喜欢这幅画吗?
这画阿母平时可宝贵了,都不让我碰,不过刚才阿母说要把它给你。
这是很多年前祖父留在这里的画,说是遇到有缘人才可以送。”
女孩恍然大悟。
“啊!怪不得阿母说一定要把它给你。
原来大哥哥就是那个有缘人!”
张起灵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祖父?”
“我祖上姓王,是杭州祖籍,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才在这里定居,听我阿母说,我的祖父是一个大氏族的核心干部,可厉害了~
侍奉的氏族好像是姓吴。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只是幼时听过两回,后来我问,阿母不准我乱说乱提。
大哥哥,你可千万别告诉阿母是我说的。”
他看着女孩,抬起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谢谢。”
女孩小脸跟熟透的番茄似的,而她的阿母平静慈祥的微笑着,向张起灵行了藏族大礼。
这种礼是用来祭祀神明的。
张起灵不易察觉的点头,随后仔细将画封住捧好,背上黑金古刀,重走这不归的旅程。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
因为他已经通过女孩提起的身世彻底想起了自己心中永远无可替代的天真。
如同迷茫之际的他来时一样,他站立在幽蓝冰峰下,缓缓呢喃。
“这一次,由我来找你,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