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梦迷,万般惊澜,朝饮尘露,夕雨未沚。
行路长跋涉,岁月难久辞。
荣华生心伤,故人惘追昔。”
我躲于不远处的房梁上,并不在院落之中,凭着多年练就的五感才听到这断断续续的戏词。
我虽不如他,但也好歹听了多年,只能说戏词虽好,但断章惨篇落了些完整的美感。
不同于他对我那般小孩子气,夜幕中他的身姿挺的悦雅。
很久,我都没能亲眼见到他这般了。
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看到这我怎会不知道他要见的是谁,怎会不知他为何只愿于茫茫夜色中与那人见上一面。
不过,想定格住少时片刻的美好罢了……
怪不得他从不将夜晚留给我,怪不得他总会在这天拒绝我。
没办法啊,这夜是属于心上人的,而我永远不是那位心上人。
什么“朝饮尘露,夕雨未沚”,显摆给谁看?赶路辛苦要安慰唱什么戏词!?
还有那句“荣华生心伤,故人惘追昔”,装什么装!如果真的爱他,为什么不陪在他身边!?要让他一次次尝遍离别苦楚?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这样,他也不肯选择我……
多年的委屈疑惑冲上心头,院落中又传来声音,是他开口了,只有四字。
“英落,勿念。”
悲凉荒诞又无比认真深情,听得我心脏一滞。
“哈哈哈哈!还真一本正经呢,花儿~
别气,这次我没晚,你都不夸夸我嘛~”
我在心里大喊恶心,很难想象不到这人是什么欠揍的表情。
但他竟笑出声,很轻很轻,如果不是太过熟悉想念,我是听不到的。
“胡闹,夸你做甚?无趣~”
用着宠溺的语气,说着调侃的话语,原来这个也不是我的特例。
转身想走,我却一打眼望见月华下他的笑颜,这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都要觉得自己矫情了,因为我竟不觉得欢心,甚至渴望它赶紧破灭,患得患失莫过于此。
触目柔肠寸断,调水烟渺。
故人即归,乱我心弦者不过等那人喝句倒彩,风月寂寥处只有我依旧一人。
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一树火红海棠,那人贴近他几步,不曾进入逾越的范围,做着口型。
“花儿,你可知海棠花语?” 是在问他。
他不理,只是静静的与他同望这一树海棠。
但我知道,他又岂止是想和你望这窗边花,梦中树呢?
可我们终究不再年少,他做不到,我也同样。
最后都是守着同一轮月,患相思罢了。
那人是个厚脸皮,直直的盯着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直到他苦笑后背对那人。
“瞎子,别看……”
别看他白发垂伊,别看他容颜迟暮,别看他红尘滚落……
别看这个不应出现在你面前的解语花……
黑夜帷幕掩不住那人对他滚烫的爱意。
一如那年晴天白日,他满头银发不似从前,戏服艳丽上身。
戏如故,周郎误……
他静靠栏杆与那人对视,诉说着再也无法说出口的爱恋。
“他们”之间来不及好好告别,那爱恋便在容颜逐渐老去间,空留一根记忆的线牵扯。
数次的魂绕梦回,是他对你最后的成全。
黑瞎子,你能懂吗?能明白吗?
我想这人大抵是清楚的。
所以才有了一次次的离别,一次次的相见,一次又一次的对望……
“是我想你了。”
这人就算做口型也是没脸没皮,这样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
但现在是黑夜,他们是背对,而这是做口型。
看来矫情的不是我,哼!别扭劲儿死算了!
眼眶酸疼,动作不稳,他刚才给我包上的香膏在怀里不安稳起来。
我忙着用手稳住它,下意识捏了捏。
不是那种小巧铁漆盒的手感,有点沙沙软软的。
心神动荡,我连忙扯开他的帕子,颗颗阴影滴落在帕子上止不住的流。
是老式花糕,海棠瓣状。
世人皆说情难留,妾失意,梦醒不过空流水,可他们不知。
这递送晚风的糕香,好甜……
胡乱塞进嘴里也不会过分咽腻。
他都算好了,甚至没给半分自我消化的余地。
我轻轻勾勒糕点印出的边迹,竟笑出声,不管他们发没发现转身没入黑夜里。
这场戏,我霍秀秀看够了也演足了。
道别来,知否瘦尽花枝,春不管,更遣何人管取~
小花哥哥,你的下一个三生定是我霍秀秀的!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