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胤禛先去了圆明园,宜修在宫中需要将妃嫔安置好了再走。没想到给懋嫔请脉的太医过来回话,说是懋嫔不行了。
能用上“不行”这两个字的,绝对是真的不行了,太医措辞恳切用的是“油尽灯枯”四个字。宜修连忙去看了一趟懋嫔,没想到她已经瘦脱了形,整个人干枯成一把骨头。殿里面没有开窗户,即使是仲春时节也悬挂着厚重的帷幕遮挡凉风,以至于满室都是混沌不去的药气,而懋嫔自己仍然盖着一层棉被,见到宜修时还想要坐起来却没有力气。
宜修被吓了一大跳,虽然她称病许久也不曾来请安,也只当做她身体不好,却没想到病的这么厉害,抽气道。
宜修你怎么不叫人赶紧来回话,病成了这副样子?
懋嫔苦笑了一下,声音干涩喑哑。
宋安娘臣妾早就不行了,这些年也不过是拿药续着命罢了。寿安公主出嫁了,日子也过得好,臣妾也就没有什么闭不上眼睛的了。
宜修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只觉得惋惜。懋嫔宋氏这辈子都活的悄无声息,唯独为瑟珍牵挂了半辈子,也不知若是当时胤禛没有把瑟珍与她扯上联系,她能不能活的更好些?
可她也只能劝道。
宜修别说这话,你才多大年纪呢,寿安公主才出降多久,等有了孩子还要给你看呢。
懋嫔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点光芒来,片刻之后又熄灭了。
宋安娘皇后娘娘,臣妾只怕没有这个福气了。
宜修听到她口吐这样的不祥之语时整颗心都要被揪起来了,伸手握住懋嫔搁在被子外头的手心里也是一惊,只觉得骨瘦嶙峋摸不着一点肉,自己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折断了。
她记得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王府里只有宋氏、齐氏和李氏。李氏得宠,齐氏夺宠,唯有宋氏恬淡安稳像一株墙角的白色小花摇曳在风雨飘摇的府中,一转眼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
宜修俯下身温声道。
#宜修安娘,净说这些傻话。
懋嫔努力的提了一下唇角。
宋安娘臣妾的这个名字,是额娘给取的,希望臣妾能够平安一生。康熙三十三年的大选,臣妾如果没有被指给皇上,本来应该嫁给姑妈家的表哥……
这大概是她一生说的最不合规矩的话,可是宜修并没有阻止她,反而她自己停止住了这种回忆。
至于后来,那位表哥是否另娶他人,早已子孙满堂,可还记得那位入宫的温柔美丽的姑舅表妹,而宋氏是否曾经偷偷打听过他的消息,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宋氏紧紧抿住了嘴巴,脸颊上浮现出一层不健康的潮红。
宋安娘娘娘,臣妾托您的福,没吃过什么苦头活到如今,多谢您。
宜修轻声道。
#宜修安娘,大公主还没来,她马上就到了。
懋嫔眨了眨眼,仿佛并未听见宜修的话,自顾自道。
宋安娘若有来世,您遇见有人在街边搭凉棚卖茶汤,鬓边爱戴迎春花,记得来看看我……
大格格—瑟珍额娘!
大公主的悲呼从门外传进来,懋嫔似有所觉想要歪过头去看却动弹不得,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起来。
#宜修安娘,安娘!瑟珍到了!
可是宋安娘闭上了眼睛,最终也没有瞧见这个她惦记了一辈子的女儿。
瑟珍被门槛绊了一下,扶住墙往过跑,终究还是没有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