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肠

宜修目光沉静如水，难以叫人分辨其中的欢喜与悲伤，只是就着这个姿势看向胤禛抓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分明透着病患的青白色，因没有力量而一直颤抖。

几乎是在同一刻，宜修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了。她精心罗织的网正在无可挽救的杀死这个男人，但并不代表她对这个男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痛苦，徘徊，慌张，绝望，日夜揣测他的喜好和性格，盛大出演他喜爱的皇后角色，这些都是感情。

她深吸了两口气，避过头擦拭眼角的泪水后坐下，轻挽起一丝笑意道。

宜修皇上，臣妾在这呢。

胤禛皱了皱眉。

胤禛你哭了是吗？晏晏，你别哭。

她从来没听过胤禛说这样孩子气的话。

宜修微微颔首道。

宜修嗯，臣妾都听皇上的。

她说完这个话，就被无限的愧疚和悲哀侵袭了，以至于眼泪不停的从眼角往外落，愈加可怜。

胤禛这次满意的笑了，然后才想起来问昏迷前的事。

胤禛允礼和甄氏如何了？

宜修抽泣了两声，咽回去心中的酸涩，方才郑重道。

宜修允礼今日处斩，甄氏两日前已经自尽了。只是七阿哥还没有……

胤禛七阿哥按贝子头衔下葬，不许入太庙，无享祭。

他骤然打断宜修的话，又觉得突兀，毕竟在他心中宜修是不知道那些事情的，于是恨恨解释道。

胤禛甄氏所作所为，朕恨不能五马分尸，七阿哥有这样的生母，朕决不允许！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咳嗽起来，不过两三声就觉得喉咙腥甜，强吞下去继续道。

胤禛至于六阿哥，就交给温嫔抚养吧。还有孟氏，由你处置就好。

宜修斟酌道。

宜修孟氏是已嫁女，总不好教她回国公府，只是允礼罪责太大，不如叫她出家，伺候舒太妃去吧。

宜修肯留孟静娴一命，胤禛早有心理准备，就点点头不再提及，如同这件事支撑着他的力气一样，说完之后整个人都被抽出了精神头。而他只是一味凝视着宜修的眉眼半晌，好像一颗心颠簸几十年方才找到一点归宿，怅惘道。

胤禛一晃，朕已经和晏晏携手三十年了。朕还记得弘晖才出生的时候你的样子，与现在没有什么很大的分别。

宜修下意识抚过脸颊，神情有一瞬间的动容，也不由得随他感慨道。

宜修臣妾已经老了。

胤禛望着她，亦如同望着身后空荡荡的养心殿道。

胤禛柔则，世兰，甄氏，婉嫔，朕宠爱过这么多女子，却最后是和你白头偕老。晏晏，朕很高兴，是和你白头偕老。她们都巴望着朕给她们的荣华富贵，巴望着皇位，巴望着继承人，晏晏，朕知道你没有。所以朕才最信任你，才能够把大清的天下交到你的手里。

他收回望向无尽回忆的目光，复又端详着宜修的眉眼，好像要把她的容貌刻进心里去。

胤禛待朕百年之后，你带着人去正大光明牌匾后取来即位诏书，辅佐弘晖登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