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那一年，多多刚上初一。

十三岁，最幼稚任性的年龄，偏偏自以为很成熟，自尊心强得跟顽石似的，敏感得碰一下就炸毛。

多多一整天没和吕浩说话，放学后，亚航和她一起回家。多多用手指绞着那五十块，恨恨地说：“亚航，你说那些人怎么这么坏？连盲人都骗。”

这五十块爸爸妈妈得按好几个小时呢。多多研究过爸妈的手，和自己不同，指关节长着肉肉的小球，妈妈的手更是严重变形。有时候妈妈会开玩笑说：“多多，你再不长大，妈妈的手要废了。”

多多虽然不说什么，但看着妈妈歪歪扭扭的手指还是会心疼，他们要活的和正常人一样，必须更加辛苦。

亚航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望着她：“没事的，多多，长大后我们就有很多钱了。”

“是吗？”多多歪着脑袋问。

是吧，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多多又高兴起来，把假钞给铺平：“这张得撕了，别出去再祸害人。”

她正要撕掉，亚航突然想到了什么，制止了她：“多多，这张给我吧。”

“你要干嘛？”

亚航眼神黯淡下去：“打发我爸爸。”

亚航的爸爸是个醉鬼，听说他爸爸以前也是个很有钱的人，后来做生意被骗了，想东山再起又失败了，从此一蹶不振，到处喝酒，也很少回家，即便回家也是找亚航妈要钱。多多见到几次，和亚航一点儿也不像，穿着破旧的西装，一身酒气，特别凶，亚航妈不给他钱他就抢，抓起就跑。留下一地狼籍和被推倒在地的亚航妈。起初亚航妈还会哭，后来次数多了她也就麻木了，主动给他一点儿钱打发走。这假币用来应付醉醺醺的亚航爸再好不过了，多多把钱给亚航。看他收好，眼里有些沮丧。

多多踮起脚尖，像好哥们儿一样搂着他：“亚航，你放心，长大后我们就不怕你爸了。”

“嗯。”亚航点点头，对啊，长大了，什么都变好了。

晚上，多多跟妈妈说了假币的事。

妈妈又万分不舍地抽出一张大钞，放心的说：“来，老凌，摸一下，别又是假币。”

多多爸仔细的摸索，闻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男性，三十出头，有钱人。”

多多瞪大眼睛：“真的吗？”

“当然，我闻到了暴发户的味道！”

多多妈一巴掌把丈夫打开：“忽悠谁呢？”

多多接过钱认真的说：“妈，您放心，我很快就长大了，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和让别人给您推拿！”

多多把钱收好，去做作业，回头看到爸妈抱着收音机回房，房间有点儿暗，就开着床头灯，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开灯，这灯是为多多留的，万一女儿做噩梦了，下雨打雷了，想和他们一起睡，方便看路。

“盲人点灯，从来不是为了自己。”多多爸经常这样说，他还说，“多多，你要做个善良的人。”

她做完作业，看到对面亚航的房间还亮着，她关了灯又打开，意思是：我要睡了，你呢？

那边的灯也是一明一暗的：我也要睡了。

这是他们的灯语，只有他们懂是什么意思，就像彼此才知道的秘密。

多多躺在床上，想起那张假币，想起那些说按摩就得找盲人的老板们，想起不时出现在亚航脸上的伤痕，亚航妈忙碌佝偻的身影，心里有些难过。

可是她又想，明天太阳一升起，她会被窗台的花香唤醒，亚航还会现在楼下喊她，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看，只要她打开窗，屋外的星空可没吝啬过谁，只会给她一室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