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再次醒来时,寒玉床的凉气已经浸不透离魂散的毒。
他睁开眼,看见魏无羡趴在床边打盹,凤羽印记的微光还在他指间流转,显然是守了整夜。窗外的雪停了,晨光透过窗棂,在魏无羡的发间投下细碎的金斑,像落了层暖粉。
“醒了?”魏无羡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比晨光更刺眼,“感觉怎么样?”
蓝湛动了动手指,左肩的伤口已经麻木,离魂散的黑气爬到了锁骨,像条冰冷的蛇。他没回答,只是看向偏殿的方向:“清浛……”
“刚睡着。”魏无羡叹了口气,递过一杯瑶池水,“她凌晨咳了阵,灵脉有点不稳,我用凤羽灵力压下去了。那余毒……确实在动。”
蓝湛接过水杯,指尖的黑气遇水泛开,在杯底凝成个模糊的影——是骨煞的轮廓。他皱紧眉,将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燥:“骨煞还在盯着。”
“哥他们加派了仙卫,结界也加固了三层。”魏无羡替他掖好被角,“倒是你,别总想着硬撑。苍溟说,离魂散的毒已经侵入你的识海,再动用灵力,会伤及本源。”
蓝湛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下床。避尘剑还立在墙角,剑穗上的冰纹玉佩蒙着层灰,像蒙着他此刻的心境。他走到殿门口,看见蓝清浛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书的轻响——是她醒了。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才轻轻推开门。
蓝清浛正坐在小桌前,手里捧着本《清心诀》,小手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得认真。阳光落在她的发顶,绒毛看得清清楚楚,颈间的长命锁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瑶池玉的温润映得她侧脸软乎乎的。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看见蓝湛,念字的声音顿住了,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书页。
“在看书?”蓝湛的声音放得很柔,离魂散的疼让他不敢大声,“有不认识的字吗?”
蓝清浛摇摇头,又点点头,小嘴唇动了动,才小声说:“这个……‘护’字,是什么意思?”
蓝湛走过去,弯腰看着书页。那是“护持”的“护”,笔画不算复杂,却被她用指尖描得发皱。他伸出手,想指着字解释,却在指尖快碰到书页时停住——他的指尖还缠着黑气,怕弄脏了她的书。
“就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长命锁上,“就是想让一个人好好的,不让她受委屈,不让她受伤。”
蓝清浛眨了眨眼,看着他,突然问:“那父亲……会护着浛浛吗?”
蓝湛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说“会”,想说“父亲一直都在护着你”,可离魂散的黑气顺着血脉往上涌,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他看见骨煞的毒刃刺向女儿,看见幽冥草的甜香缠上她的灵识,看见自己的疏远像把钝刀,一点点割着她的信任。
他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女儿的目光:“《清心诀》要多读,能静心。”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蓝清浛看着他的背影,捏着书页的手指渐渐收紧,直到把“护”字捏得不成样子。她低下头,看着书页上的字,突然把书合上,往床底塞——她不想读了,这个字不好,父亲说了,却没做到。
魏无羡站在廊下,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着蓝湛撞开殿门的背影,看着蓝清浛塞书时发红的眼角,突然觉得这云深不知处的阳光,比雪还冷。
而此时的北溟海底,骨煞正对着水镜咆哮。
水镜里是威熠的身影,银灰色衣袍衬得他面色温和,指尖却把玩着枚黑色玉玦:“急什么?容隐的识海已经被离魂散啃得差不多了,那丫头的灵识也开始不稳,再等等。”
“等?”骨煞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再等下去,容景的援军就把北溟围了!你答应过我,只要毁了容隐父女,就让我统领魔族!”
“我从不食言。”威熠的笑容冷了下来,玉玦上的魔纹亮起,“但你得按我说的做。今夜三更,带你的人去云深不知处西侧的弱结界,那里有我布下的暗门。别直接动手,就往里面放‘引魂香’——那香能勾动离魂散的毒,让容隐的识海彻底乱掉。”
骨煞的眼睛亮了:“引魂香?你早有准备?”
“自然。”威熠的声音带着蛊惑,“等容隐疯了,那丫头的灵识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到时候,天界谁还能拦你?”
骨煞被说动了,攥紧拳头:“好!我信你一次!”
水镜熄灭后,威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看着玉玦里映出的云深不知处,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引魂香哪是勾蓝湛的毒?那香里掺了“子母蛊”,母蛊在蓝湛识海,子蛊在蓝清浛灵脉,一旦香燃起来,子母相引,离魂散的毒会同时爆发,父女俩谁也活不了。
而骨煞?他不过是个点燃引魂香的火折子。等事成之后,就说骨煞勾结魔族、用禁术残害天界血脉,他再“大义灭亲”除了骨煞,谁还会怀疑他?
夜幕降临时,西侧结界果然有了异动。
守结界的仙卫传来急报:“有魔族在放烟!那烟闻着发甜,闻了之后头晕眼花,灵力都乱了!”
蓝湛正在寒玉床上运功压制离魂散,听见动静,猛地睁眼。那甜香……是引魂香!他在古籍上见过,专勾神魂不稳者的毒,会让离魂散的毒性瞬间爆发!
“魏婴!看好清浛!”他抓起避尘剑就往外冲,离魂散的黑气在他周身翻涌,识海像被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几乎要栽倒。
魏无羡紧随其后,凤羽灵力凝成屏障护住偏殿:“你小心!”
蓝湛冲到西侧结界时,正看见骨煞站在魔阵中央,手里举着个香炉,引魂香的甜烟正从炉里往外冒,结界的金光被烟一熏,竟开始褪色。
“容隐!你终于来了!”骨煞笑得癫狂,“尝尝这个?这香啊,是用你离魂散的毒炼的,闻着是不是很亲切?”
蓝湛的识海越来越疼,眼前的骨煞变成了两个、三个,避尘剑都快握不住。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清浛还在偏殿,引魂香的烟一旦飘过去,她体内的余毒会跟着爆发!
“骨煞!你找死!”他怒吼一声,忍着剧痛挥剑斩向魔阵。避尘剑的寒光里裹着黑气,那是离魂散的毒在反噬,却也因此格外凌厉,一剑就劈碎了香炉。
引魂香的烟散了,骨煞却笑得更疯:“晚了!这香已经飘进去了!你女儿……哈哈哈……”
蓝湛的心脏骤然停跳。他转身就往回冲,识海的疼痛已经到了极致,视线里的路都在旋转。他看见魏无羡从偏殿冲出来,脸色惨白:“蓝湛!清浛她……她晕过去了!”
蓝湛一口气冲进偏殿,看见蓝清浛躺在床榻上,小脸白得像纸,浑身抽搐,颈间的长命锁剧烈发烫,瑶池玉都快被烫裂了——是子蛊发作了!
“清浛!”他扑过去,想握住女儿的手,却被魏无羡一把推开。
“别碰她!”魏无羡的凤羽印记亮得惊人,正拼命压制着蓝清浛体内的毒,“你的离魂散和她的余毒共鸣了!你一碰,毒会更凶!”
蓝湛僵在原地,看着女儿痛苦的模样,看着她攥紧的小手,突然明白了——骨煞根本不是要毁结界,是要用引魂香勾动他和清浛体内的毒,让他们父女互相残杀!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离魂散的黑气彻底失控,在他周身凝成个黑色的茧。识海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却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女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清浛……别怕……”
他的意识沉入黑暗前,看见魏无羡的凤羽灵力像层金罩,将他和女儿一起护住。而骨煞的狂笑声,还在云深不知处的夜风中回荡,像一把淬毒的刀,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观星台上,威熠看着水镜里蓝湛周身的黑茧,看着蓝清浛抽搐的身影,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快了……就快了……”他低声说,玉玦上的魔纹亮得刺眼,“等你们父女俩同归于尽,这三界,就是我的了。”
夜风吹过观星台,带着引魂香残留的甜腻气,像在为这场即将落幕的阴谋,唱着最后的挽歌。而云深不知处的偏殿里,蓝湛的黑茧还在收缩,蓝清浛的抽搐渐渐平息,却没人知道,这场由离魂散和误会织成的网,到底会将这对父女,拖向怎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