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聒噪,教室窗外枝桠疯长,却总也挡不住烈阳。
附中明理楼顶层的大课间向来吵闹,高二A班的学委从走廊漂移进教室,叫道:
龙套报——咱班要进人了!
龙套敬事房的小太监又来骗人了。
龙套你他妈才小太监,我说真的。
龙套又不是期中又不是期末的,进什么人?
龙套转校生啊。
这话一说,教室里醒着的人都来了精神:
龙套男的女的?保真?
龙套千真万确!我刚看见了,男的,白白净净挺帅,女的,活泼古灵精怪。
学委咂摸了一下,补充道:
龙套不知道是哪个老师不做人,把别人家校花校草拔来了。
教室里响起一片起哄的鬼叫,几个女生趁乱瞄向最后一排的角落。那里有个趴在桌上补觉的男生,一只手罩着后脑勺,长指微弯,腕骨突出。
周围实在太吵,他抓了抓短发,侧头换了个方向。
女生们收回视线,声音顿时轻了许多
龙套从哪转来的?
这时江添的妹妹江淮小声说到:
江淮看来哥哥的对象来了
江淮有些不解:
江淮为什么会多个妹妹呢,难道和我一样是穿越者?
江淮害,找个时间问问
接着江淮也趴着睡觉了
学委报了个学校名
龙套什么玩意儿?周围有这学校?
龙套我也没听过,但肯定也是个省重点吧,不然也不可能转进咱班呀。
龙套等下,我查查。
说话的男生做贼一样从桌肚里摸出手机:
龙套没老师过来吧?帮我盯着点。
他手速飞快地搜了一下,搜完呆若木鸡:
龙套艹?
龙套怎么了?
那男生握着手机展示了一圈,剩下的人也傻了。
半晌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
龙套他俩外省的?外省的上完高一转学来江苏?参加高考啊?那俩脑子被门夹啦?
脑子被门夹了的盛望和盛鑫正在教务处听候发落。
蝉在浓阴里嘶声长鸣,他离开窗边又塞上耳机才听清他爸新发的语音。接连三条,每条长达1分钟,是盛明阳一贯的风格。
盛鑫哥,咱爸有发了几条信息
盛夕倚靠在窗边,一条腿不安分的划来划去
盛望三条
盛鑫语音长达一分钟,对不对?
盛鑫推测
盛望点点头
盛望是的呢,
盛鑫哥,给我个耳机我也要听
盛鑫说完就伸出手对着盛望勾了勾
盛望喏,给你
盛明阳你小陈叔叔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自己上楼了。怎么不等他一起?新地方新同学,有人带着比较好——
盛明阳学校氛围怎么样,跟之前的一中相比差别大么?虽说都是省重点,但毕竟不是一个省——
盛明阳你见到老徐没——
盛鑫掐掉吧,太啰嗦了
盛望真有此意
政教处的空调有点旧,只能局部制冷,适合中老年朋友。盛望站在出风口,头发末梢的轻微汗湿被吹得冰凉。他手指点着屏幕,每段语音只听个前情概要就掐断,听一条翻一个白眼,翻到第三个的时候有点懵。
小陈叔叔他当然知道,那是送他来报道的司机。教学区不让车进,停车坪又离得远,盛望多走一步都嫌费劲,干脆让他先回去了。
那么……
盛望摁着发送键说:
盛望老徐是谁啊?
盛明阳秒回:
盛明阳你又掐我语音了?
盛望拎着领口给自己扇风,假装断网了。
盛明阳一个电话追过来,语气很无奈:
盛明阳老徐是政教处主任,个头不算太高,长得挺端正,可能有点严肃。按理说他该接你的,见到没?”
盛望顺着他的描述回忆:
盛望没吧。接我上楼的老师挺和蔼的,一直在笑,就是长得像大嘴猴。
还矮,打眼一看刚够到盛望的肩膀,说话得仰着脸。他把盛望和盛鑫安置在这里就去了楼下,说是找人拿新教材。
盛明阳卡了一下壳:
盛明阳噢,差不多,那就是他。
盛望......
盛望爸,那你看我长得端正吗?
盛鑫也凑了过去道
盛鑫对呀对呀,爸你看我长得端正吗?
盛明阳想打他们兄妹俩。
作为一个生意人,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炉火纯青,唯独在儿子这里绷不住。
门外传来人声,盛望勾头看了一眼:
盛望猴、不是,徐主任来了,我先挂了。
盛明阳行,好好表现,第一天争取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别瞎取外号。
盛望噢——
盛明阳晚上让小陈去接你,我那个时候差不多也能到家了,带你们——
他迟疑片刻,又故作轻松自然的说:
盛望我们一起请你江阿姨吃个饭,就是上次爸爸跟你商量的那事,行吧?
盛望抿了一下嘴唇。
江阿姨名叫江鸥,有个儿子和女儿他俩没见过江鸥真人,只看过三张照片,还看得相当敷衍。
这个名字他们断断续续用了快一年,频率从两三个月一次到近几乎每天都出现,真就快要习惯了。不得不说盛明阳在把控节奏上是个高手,挑不出什么差错。以致盛望就连发脾气,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点。盛鑫脾气好着呢,可能活泼的性格会闹出点事,但盛明阳也没有过多的苛责,因为盛鑫基本就是犯了错,就只乖乖听训,没有任何怨言,训完之后又恢复到最初的古灵精怪,因为这点也很讨大家的欢喜
上个月,盛明阳说他下半年会翻倍地忙,在家呆不了几天,又说江鸥那边出了点变故,房子没法住了。所以他想让江鸥搬过来,既有落脚的地方,又能帮忙照看盛望和盛鑫。
其实照看是假,打扫做饭都有专门的阿姨。变故也不一定是真的,不就是找个突破的借口罢了,真住在一起了还能走么?
这件事说是商量,实则还没等二人点头,家里已经开始出现新的用品了,一切都在为迎接那个女人做准备,哦,还有她那儿子和女儿
盛鑫也是奇怪为什么会多出来一个江添的妹妹
今晚这顿饭吃不吃,都只有一个结果。
迟迟听不到盛望的应答,盛明阳在电话那头叫了他俩一声。
哪位长得像大嘴猴的徐主任恰巧走进门,盛望动作顿了一下把电话挂了。
盛鑫也顿了一下,抬起头就看见长的像猴一样的徐主任,她将耳机摘下还给了盛望
徐主任指着他们对身后的老师点点头。他刚刚就在楼下说过,这俩新来的转校生虽然一个长了一张能祸祸小姑娘的脸,一个长了张能祸祸男孩子的脸,但一看就都是个乖学生,不会出格。
徐主任来,坐。
徐主任指着新搬来的两小摞书说
徐主任这是这学期理论上要用到的教材,你们可以翻一翻。
盛望(什么叫理论上?)
盛鑫(去你妈的理论上)
盛望和盛鑫对视了一眼,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他拿着最上面的化学翻了两页,跟之前学的内容还算能衔接的上,不大不差,学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徐主任我看过你们之前的资料,转过好几次学?
盛望嗯,转过几次
基本都是跟着盛明阳跑。
小学是在江苏念的,初一到高一之间转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拜这些经历所赐,他们对哪都没什么感情,在哪都留不长。
徐主任成绩单我看过,你们都是很优秀的学生,考试基本没掉过年级前三。资质肯定是够的,就是两边学校在课程安排顺序和进度上可能有点小小的差别。
徐主任用手指比划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安慰道:
徐主任转学多多少少都会碰到这类问题,稍微用点心就能补上,别怕。
盛望和盛鑫一路顺风顺水,还真就没在学业上怵过谁,怕是不可能怕的。但他们不能表现得太不谦虚,只得把翘起来的尾巴放下:
盛望来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我们努力跟上。
盛鑫来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我们努力跟上。
徐主任高一有过预分科么
盛望没有,学校实行过一学期走班制。
徐主任哦
徐主任其实我们也是走班制,就是特别一点。
盛望有点懵:
盛望特别?什么特别?
徐主任你们马上就要加入A班是高二理化强化班,我们半个学期走一次。不是有期中和期末两场大考嘛,每次大考的最后三名退到B班,再挑排名最高的三名补进来。就是这种走班制。
盛望。。。
盛鑫。。。
简而言之,人家那是选课的走法,他们这是滚蛋的走法。
徐主任吓唬够了小朋友,终于决定做个人。
他带着盛望和盛鑫穿过花廊往明理楼走去。在路过一面荣誉墙的时候,盛望忍不住多扫了几眼,因为那一面墙面无表情的“证件照”实在太像通缉令了。
盛鑫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这面墙,她真的太想笑了,真就像通缉令!
这学校审美绝了,二人心有灵犀
徐主任却踮了下脚,原地孔雀开屏,盛鑫直接别开眼,抖着肩膀偷笑,盛望也无可奈何,拍了拍自己家妹妹
徐主任高一竞赛数量不算太多,但我们表现还是不错的,这面墙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将成为你们的同班同学,你们可以提前认一下。
盛望脸盲,所提前认识同学没什么兴趣,他就只记住了两位。盛鑫随意扫射了一眼,基本就记下来了,A班的名字自己基本都知道,所以也没有看得太认真。
盛望记得这个人一来重复率过高,凭一己之力把荣誉墙搞成了连连看;二来他俩姓江,叫江添江淮
重点在二来。
盛望自认如果当皇帝一定是个昏君,爱搞连坐。小肚鸡肠就小肚鸡肠吧,反正他最近看姓江的都不顺眼。
盛鑫盯着自家哥哥,从眼神就能够透露出,盛望看这人不顺眼,也难怪,盛明阳老同志老是提起江鸥,盛鑫自己都快听腻了,也难怪盛望看江添江淮不顺眼了。
徐主任第一千次欣赏这面墙,却突然拉起了驴脸。盛鑫不经赞叹:
盛鑫(这边脸变得可真快,绝了!)
徐主任凑近那位名叫江添的照片,伸手摸了两下,怒道:
徐主任谁在荣誉墙上瞎画爱心,没规没矩!
盛望还不止一个人画。
盛鑫还不止一个人画。
学校的摄影师路子太野,但照片里的人依然存留有某种特质,用徐主任的话来说就是可以满哪儿祸祸小姑娘。但盛望觉得这种冷调的男生十有八九会是Bking。
他祈祷今后的日子能离这位远一点,免得哪天一个看不下去打起来。
结果这愿望许下去没过五分钟,他就被徐主任摁在了真人版Bking旁边。理由是刚开始追进度会有点吃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有问题找同桌。
徐主任放眼整个年级,估计找不到比江添更适合的同桌了。
徐主任盛鑫你跟江淮同桌
话音刚落,全班四十几双眼睛纷纷投来窒息的目光。
盛望干巴巴觑了大嘴猴一眼,心说我可去你的吧。
盛鑫抿嘴偷笑,被盛望抓到之后吐吐舌头,盛望现在只想打死自家这破妹妹,哥哥倒霉,当妹妹的还有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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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凡)下章见
作者大大(凡)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