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本想说日子平淡如水的，可这个时代，貌似，不配这样形容。

梨园毁了，两天前，被人看做神人的他死了。

他所谓神人的称号，是因为在众人眼里，他无所不能，是虽为戏子，但位卑不忘忧国。

可事实上，他并不是神人。活在世上的时间里大部分都是难捱的。

后头看看，让时间倒回至十余年前。

他，张筱春，还是个无名无望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戏子。

其实他家里本是富贾之家，只是因为战乱，家大业大反而成了把柄。

这个年代向来树大招风。

……

“嗒嗒嗒……”戏院的门响了。

老师父开门，一低头看见了这个小可怜。

“这不是张家小少爷吗？怎么这般邋遢？”一边的戏院里小有名气的角儿阴阳怪气道。

“孩子，怎么了？”老师父白了那个角儿一眼，问孩子。

孩子不说话，伸手拽着老师父的手要去什地方。

来到张府门口，他领着一群人先躲在了一边，不一会儿，一队抢了个体满钵满的日本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日本人走光了，确认安全后，他走在前面，众人跟着。

他驻足在院子门口，眼前的景象吓坏了这些个体面的角儿。

张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连同着家里两只犬都被射杀了。

连老师父都不忍看这惨状。而这孩子倒是处事不惊。

“不怕，不怕”老师父安慰着。

“我不怕，就是想请您帮我把家人安葬。”

这话一出，身后这些个角儿们便嘀咕起来“这孩子，真不孝顺，家里人都死了，一滴眼泪都没有”

“是啊，还要咱们帮忙安葬，这么些个人得多少钱啊……”

这时，他跪下“师父，不必费周章，烦请各位帮我把家里人的尸身在院中摆放整齐，便可。”

所有人面面相觑。

无奈，按他说的做了。

摆好最后一具尸体，回身，看见他手里举着火把，眼里的泪止不住了。

众人撤出院子，看着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跪下，哭喊道“爹……娘……孩儿不孝，可是孩儿真的没有能力……莫怪孩儿。孩儿一定谨遵父亲生前教诲，好好活着，不论未来做什么，都要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尽自己的一分心力。”

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点燃了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家，这个他舍不得的地方。

此后，老师父收留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张晏泽”

“晏泽……英敏之才，一生荣贵”老师父摸摸他的头“你愿意学戏，学本事吗？”

“愿，愿意！”

“好，此后，你不叫晏泽了，你就叫筱春”

“筱春？”还没反应过来

师父踢他跪下“给我磕头，拜师”

一边其他小角儿眼红了“我们还没拜师呢，怎么让他这个小屁孩儿做我们这些人师兄吗？”

那也无他们可奈何的。

“好，日后，你便是我门下大徒弟，一定不要辜负我，你要够出彩！”

“定不负师父所托！”

孩子很激动，筱春，正好，他是春天生的。

“这么多年了……”他斜倚栏干，站在戏院二楼，眺望着远山风景。当初他亲手烧毁的家依旧那班模样，没人敢去随意挪动，说是那一家老小都冤死在那，不干净。

“筱春啊”师父上了岁数，前几日有些受寒，嗓子哑了。

“师父”他回身行礼

“明日我的戏场，得你来顶了”

“师父放心，交给我了。”

“我呀，也就能放心你来顶我。”

夜半，他来到家门口，望着烧焦的一片，愣怔一会儿，走了进去，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一句话也没有，起身，走了。

今天清明节，他是该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