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没有再提出异议,余便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1979年出生的,1980年2月7日在香港启德机场擦尾,这些我都说过,对吧。但是启德带给我的远远不只是那痛苦的回忆,还有很多好的回忆”
“好的回忆,比如遇见张,是吧”尼奥米插入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我们都笑起来
“啊也对,不过远远不止这些。启德机场坐落在香港市中心,只有一条13/31跑道,远端伸入维多利亚湾,另一端又靠着离岸不远的居民区,以及许多高楼。香港地稀人稠,几乎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区,因此人们都愿意‘往上走走’
“因此香港以高楼众多闻名,但这也给飞机降落带来了不小的考验,尤其是下雨的时候,跑道滑水带来的危险性成指数式增长。有许多飞机在启德机场折翼,比如中国民航301,华航605,等等
中国民航301空难现场(1988.8.31)

华航605事故现场(1993.11.4),涉事机B-165“有幸”成为世界上第一架退役的波音747-400

“华航605给我的感触最深,当事机B-165事发时才五个月大,就英年早逝。主要是恶劣天气,加飞行员的操作失误,才造成这样的结果。我那时担心,我不会在启德遭遇同样的事情。好在,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1998年7月6日,香港回归1年零5天后,香港新国际机场启用,有两条跑道(现在有三跑),且紧挨大屿山半填海建成,我们再也不用在市区的启德机场提心吊胆了”
“好事情好事情”我附和道
“虽然启德的日子提心吊胆,但一旦不在启德降落了,我还是有些怀念那个高难度进近。楼宇在机翼边擦过,再来一个180度大转向,飘落下去落到跑道上,那感觉,啧啧
“而且,启德带给我的,还有旁边的这位”余指了指张,张背过身去,明显不想参与,但他还是竖起耳朵
“那是1992年12月的一天,台风‘盖伊’虽然在冲绳肆虐,但香港依旧是阳光明媚。我照例转了一个向对准跑道,开始进近。突然,ATC向我下达了复飞的指令
“我起初很纳闷,好端端的进近,怎么突然喊复飞?而且,复飞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飞行员喊出,这回怎么ATC喊了?但是来不及多想,飞行员把节流阀推到了TO/GA,收襟翼和起落架,此时我离跑道不远了
“我定睛一看,跑道上居然还有架波音767!哦真该死,一天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但为了飞航安全我只能复飞,盘旋,等那架767离开跑道后再降落
“再转了一个大弯后我才落下去,而此时767还在不远处滑行——他是谁你们都能猜到吧。似乎是国航的部分飞行员英语水平不行,与ATC沟通不当,因此他滑得很慢(港澳地区ATC与中国内地飞行员通话也使用英语)
“我也跟着他滑行,看到他机身上‘中国国际航空’几个大字旁边喷涂的中国国旗,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感觉。那一年的11月,‘海协会’和‘海基会’进行了‘汪辜会谈’,他们达成了‘九二共识’。这让我坚定了我和他属于一个国家的事实
“我和他一起滑向机库,滑这滑着,他突然回头,问我跟了多久。这搞得我一时不知所措,只能原地画圈,他走过来,看了一眼我尾翼上的青天白日旗,说:‘台湾同胞哈,幸会幸会,一起来喝点什么吗?’
“虽说已经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可毕竟我们都是波音,身上都是美国的零件,因此还带点美国人的豪迈,我大大方方跟他去了。然后就聊了很多很多,关于家乡,关于启德机场,关于我们服役的国家,以及......
余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看向张,张也滑向余,我说不清张的眼神,那很复杂,读不透
“以及我对两岸统一的愿望吗?我倒是希望我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但两岸至今没有开通直航,台湾同胞想来大陆,还是只能多飞一趟香港。我的愿望,可能目前也是奢望”张说罢叹了一口气
“张,不要紧的,美国当初也是用了将近100年,才从建国到废除奴隶制统一南北的,一切分裂势力,都不会长远,都会被灭亡的,不是吗?”我提到
“没错,我和张因此相爱,也是为了证明,海峡不是阻碍我们的一道坎。即使两岸没能直航,终归也会有直航的一天,我们都盼望那一天的到来,那一天也终会到来的,不是吗?”余说
“武夷山和阿里山,本就是一座山脉;国航和华航,本就是一个国家的航司。天空的隔阂不是极限,你们终将自由来往”尼奥米应道
“哈~啊~有点困了,睡觉吧女士们,晚安”还是张的一句话让我们都有了困意
“晚安”余和尼奥米对我说,说完便进入了梦乡。再看张,已经是鼾声震天
我却并没有睡,解除了地面刹车滑向机库外面,驻足在门口仰望星空。夜已经深了,虽然洛杉矶是个饱受污染的大城市,但机场附近的天空还是繁星点点。有几颗星一闪一闪,比以往更加明亮,但忽然又消失了
“它们变成了什么?白矮星?中子星?还是,黑洞?”我脑子里想着。此时我想到了那些已经折翼的,我认识或不认识的飞机们,这或许是他们的象征么?我不确定。我又想起而牛郎星和织女星,此刻也照样无法相会,而它们也终有陨落的一天
陨落,便是结束么?奢望,也能实现么?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