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岁月可溯洄》第十章

如果岁月可溯洄

《第十章》

如果按人间的时间算，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将近二十万年没有相见了，可按照天上的时间，他们距上次相见，已经堪堪过去五百年，也真是太久了。

这次突如其来的见面，尤其是对润玉，别看润玉表面上平平淡淡，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可润玉是谁？润玉是天帝，是六界共主，这浪掀起的快，平息的也快，很快内心便像是平静的湖面，心痒更像是微风轻推起的涟漪。

反观旭凤也一样，这跟爱情没法比，他和润玉乃血浓于水的手足至亲，他们曾经在一起做兄弟，兄友弟恭一万多年，天魔大战前后，他们是这世间唯一有联系的人。

现在不同了，润玉已经娶妻，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旭凤也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可这么多年了，旭凤可不敢说，他从未怀念过润玉这位兄长。这么些年了，润玉的模样还跟记忆中的一般无二，其实，旭凤一直想问润玉：“天魔那场大战，你怎么就那么心狠，可以不顾一切的对我痛下杀手？当时你的心难道就不痛了吗？”

这些年了，旭凤想问的执念也淡了，毕竟当初他也未曾留余地。回不去了，早已回不去了！现在就连相拥都是一件奢侈的事，罢了！

锦觅搂着棠樾的肩膀，左右环视二人，心中涌起一些悔意，当初润玉对她执念太深，不肯放手，而自己当初说要嫁给他，事后又逃婚离去，确实扫拂了润玉的脸面。锦觅尚犹记润玉一心要娶她的疯狂样子，现在想来，即使重来一次，好像也没有办法劝服当时的润玉，所以，即使重来，她也一样会逃婚，还是会嫁给凤凰。

就刚才旭凤与锦觅目光的对视，润玉已经猜出来这里面又生出的其它误会，不过润玉素来懒得解释，他清者自清，这若能让他们过得好，那就误会好了！

这三人的内心的变化，其实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是一瞬间的事。棠樾挣出娘亲的怀抱，跑到润玉面前，“伯父，你真的是我的亲伯父吗？”

润玉微微欠身，摸了摸棠樾的小脑袋，“对啊！你以后别再唤我伯父，直接唤我大伯就好了！还有啊，以后别再对他人称我为白衣伯父了，以后再有人问我是谁，你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他，‘那是我大伯，他叫润玉！’”

“嗯！”棠樾很喜欢大伯，自然点头就直接应下，只是他还不知道‘我伯父是润玉’这话有多大的含金量，一旦说出口，会激起多高的浪花来。亦不知这大浪下，到底谁先会被拍死罢了！

“兄长，”不知为何，看到小鹭与润玉如此亲昵，旭凤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丝妒意，看到润玉和小鹭回头，“兄长，家里坐坐吧！”

润玉不禁莞尔，从善如流道：“好！”

本来就快到中午，家中饭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润玉今天到来，锦觅专程将一坛桂花酒从梨花树下挖出，旭凤在锅中多添了一碗米，又多炒一道菜，来招待润玉。

夫妇二人在忙碌着，润玉则将新带来的几本书拿出来给棠樾，然后告诉棠樾这几本书中的重点有哪些，怎么学，如何学才能学到书里面的精髓！

棠樾歪着头问：“大伯，您有笔和墨吗？”

润玉也学着棠樾将头一歪，“那让大伯猜猜看，棠樾要笔墨是想要给云熙弟弟写信，想说体己话，不想让我们知道，对不对！”润玉虽然是在问，可语气却似乎已经可以确定，他猜的没错！

果然！

棠樾笑着使劲点头：“大伯真厉害！确实是这样的！”可随即又问道：“诶！大伯是如何知晓我此时的想法的？莫不是大伯在棠樾肚里放了蛔虫？”

润玉在棠樾鼻头一刮，“棠樾想想，大伯上次给你的书里有什么？”润玉说着，将带来的笔墨纸砚一并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

“上次书里，有教如何写家书的！”棠樾略略一想，便脱口而出，“大伯真厉害！”棠樾将笔墨纸砚全部抱在怀中，称赞一声，转身往自己的小屋跑去。

看着自家儿子离去，连锦觅心中也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来回荡漾着。

“小鱼仙倌，没想到小鹭这孩子这么喜欢你！”锦觅放下手中刚启封的一瓮桂花酒，添满一酒壶，又给润玉斟满一杯，“真好！”

“什么？”润玉问。

“我说看你这些年过的不错，我就放心了！”锦觅端起酒杯，“我敬小鱼仙倌一杯！”锦觅的动作上还带着像是从书中学来的样子，“干杯！”

润玉不禁莞尔，摇头道：“我并不饮酒！还是算了吧！”

锦觅举起的手，略略停顿，有些尴尬，“啊，我记得，我记得...，”锦觅说不下去了，再提以前，还会提起以前的太多东西，孩子也在这里，有些话，就只能烂在心里，有些事，就只能随风而逝。

连锦觅细思之下，好像以前润玉确实不怎么饮酒，好像润玉每次饮酒都是心情欠佳，好像...好像润玉每次饮酒后，都早早醉了，好像每次看见润玉饮酒多是在饮闷酒。

本来二人以前也就没有太多深交，她一个女子给男子敬酒，关键这男子曾经是她的未婚夫，还是她丈夫的兄长，那她就得避嫌，这是在凡间时所学，现在看来，此番敬酒确实不妥，如果润玉接了，那就更不妥了！

气氛正尴尬时，旭凤及时救场，“兄长还和以前一样啊！”趁着俩兄弟说话的空隙，锦觅悄无声息的放下酒杯。

“记得小时候咱们第一次偷酒仙的酒喝，还不小心放了火，惹了母神生了好大的气呢！”旭凤一杯酒下肚，人未醉，就开始借酒忆往昔了。

“没错！”润玉也端起那杯锦觅为他斟的那杯酒一饮而下。不过润玉可不觉得那件事有多美好。“当初提议偷酒的可是你，喝的失控放火的也是你啊旭凤！我可只是陪着你而已，将火灭的人可是我！”

润玉转动着手中的空酒杯，“母神是生气，她最多给你甩了脸色，可罚关我小黑屋可关了六七天呢！”润玉的语气里没有控诉，没有埋怨，也没有责怪，有的仅仅是叙述，还叙述的平淡无奇。

润玉没说的是，你被自己的火灵所伤，周围仙侍无一敢靠近，是他不顾烧伤御水将火扑灭，事后仙侍们全部推诿，将责任推到他一人身上，他还被荼姚拖到临渊阁，不管不顾的关了七天，那里灵力稀薄，他又惊又怕到那里第二天就发高烧，一直烧了六天才被人记起。润玉对于以前也懒得说，一把辛酸史罢了！

听着润玉如此说，旭凤但笑不语。

他能说什么？

说他当时年纪小不知情？

说后来也不知情，现在也不知情吗？

这话说出来连旭凤自己都不信，毕竟那时候的他们可都在紫方云宫住着。

现在即使知道又如何，事情早已以润玉逆天而行的那一刻，已全都不再重要了，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旭凤解决的，只是，这一切似乎都不该走到这一天的。

随着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润玉的话也多了起来。

润玉道：“往事已不可追，旧日种种如川东逝，母神养育之恩，我从未忘记，只可惜，我们终究道不同难为谋，今日如此相见，纵千言万语，再说亦是无益，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

“如今我已了然无憾，你曾说无论重回多少次，你都会如此选择，我，毅然如此！”

......

“花开叶落，物转星移，皆为天定，万事强求不得！是你的，终是你的，人生如念珠，前行时回首看来路，一切都未变！我们本该各安天命，各自安好！”

......

“大梦三千，醉了太久，终究是该醒了！这些年，逐渐明白，所谓求仁得仁便是如此。我赢了天界，坐上了天帝，自该恪守天帝职责。”

......

“太上忘情，化天地，见众生，而喜怒悲愁，从来都不该属于天帝，旭凤，我们的一生都太长久，太漫长，又太孤单，能携手相扶固然最好，奈何有情未必白首，同去常不同归！”

......

此番润玉说了一堆没用的话，旭凤锦觅也听不出所以然，曾经的兄弟俩人，一见面就不分场合相互指责，大打出手，狠话说绝。

现在润玉确实是醉了，要不然连这无用话也不会说。

棠樾已经将书信写完并小心封口，他不似很懂大伯的话，却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很悲伤，是心头涌起的无尽悲伤。

锦觅也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润玉似乎都放下了。

锦觅认为，润玉是放下了，可她还是要劝劝的。

“小鱼仙倌！”锦觅唤了一声，“邝露很爱你，你也娶她为妻，你现在除了是天帝之外，你还是丈夫，是父亲。我希望你能幸福，我真心祝福你，也希望你能真心待邝露！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我在这里祝福你！”

润玉单手撑着头，双眼现出醉后的迷离，他莞尔一笑，像极了锦觅第一次下凡渡劫，请润玉喝酒他酒醉后时的样子。

“谢谢！”润玉当听见锦觅的话后，闭眼稳了稳心神，重新恢复到正襟危坐一板一眼的样子，点头认真回答，“我会的！哦！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准备回去了！”

看到润玉一脸认真的样子，锦觅搓了搓衣角，“我，”锦觅一时间说不出口后面想说的话。

“觅儿...”润玉声音忽然一滞，为随口的亲昵称呼懊恼不已，随即改口道：“弟妹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鱼仙倌，当初逃婚是我不对，但我也不后悔！只是，只是希望小鱼仙倌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连累花界，众长芳主都是无辜的！”锦觅一时情急，抓住润玉的袖子，生怕他生气而拂袖离去。

“锦觅！”旭凤立刻起身，拉住爱人的手臂，“快放手！”

润玉看着眼前的俩人，又低头看着锦觅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忽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这笑里带着嘲，“锦觅，刚才你认真祝福我的样子和语气，如果没有后面这番话，我还真就信了呢！”

锦觅本想说：“小鱼仙倌，你误会我了！”

或者她还可以这么说：“润玉，你果然对人从不付以真心，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

当然锦觅还可以说：“我都祝福你了，顺便提个要求怎么了？”

不行的话这还可以这么说：“你果然从没有爱过我，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棠樾的话给打断。“大伯，这是棠樾写给云熙的信，您一定不要偷看哦！”

因为她刚才对润玉的话，连小小的棠樾都觉得这里面的功利性、目的性太明显，好像娘亲吝啬的施以祝福，就是为了后面的要求。

“好！”润玉将信收好，“棠樾要好好读书哦！大伯走了！”

润玉说完，化成一道流光离去。

看着润玉离去后，锦觅满眼委屈的泪水，哗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凤凰，我不是那个意思！”

旭凤毕竟和锦觅一心，他虽然觉得锦觅的话有所不妥，可还是怪润玉不该如此对锦觅说话，他内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觅儿，你怎么忘了，润玉还是当年的那个润玉，一毛不拔，连让五福星官赐福都不肯，你的一个祝福又怎么能改变他的意志！”

旭凤无从开导锦觅，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安抚一番。

这件事过去没几天，棠樾就接到了云熙的来信，信中云熙的字写的非常漂亮，这让棠樾羡慕不已。

棠樾终于鼓起勇气，求送信的仙使，问他能否带他去天界，哪怕只是去天界大门口也行，他想去见见大伯，他想上天求学，他想得到大伯的同意，他想的事一定要当着大伯的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