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想了想,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也是。”
但他还是又缠着胡闹了一会儿,才被安迷修重新塞进被窝里,听话地松了手,安安静静地目送安迷修从门口离开了。
他还是个孩子。
他还是个孩子。站在小陶炉前的安迷修这才刚刚清楚地认识到一点。
罐子里的深棕色的液体咕噜咕噜泛着泡,小小的厨房里满是古涩的药香。
雷狮还是个孩子。他此时心情古涩得像那药一样。无论平时怎么狂,名声怎么差劲,也改变不了他年纪尚小的事实——刚刚满了十八,连成年都算不上。本性喜欢捣蛋,也喜欢撒娇。疼难受了会掉眼泪,病昏了也会希望有人陪。
然国破家亡,他不得不过早成长,习惯了将自己伪装得很强,对着面前所有的一切不屑一顾,似乎这样就能说服自己真的不再去牵挂计较世间任何的不公和不平。
然归根结底,壳子再怎么不羁强硬,内里还是个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孩子。
不然怎么只会为了一段饭钱,就付出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只傻狐狸?
安迷修端着药回来时看见床上团了一团。雷狮整个人窝在被子里,连个头都不露出来。
“出来喝药。安迷修坐在床边,拍了拍。“别闷着了,要捂坏了。”
“我病了。”被子下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要捂汗。”
安迷修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不禁失笑出声。
“你是不是……怕苦?”
那被团猛得扑了下,开始不服气地在床上像条毛虫一样蛄蛹着,直到爬进了安迷修怀里才安静下来。
安迷修推了推,不为所动,黏人还更紧三分。
他只得亲自动手把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雷狮被自己这么一折腾,头发已经变得乱糟糟的了,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衣服歪歪斜斜挂在身上。他如同平时那样张牙舞爪了一番,但很快就因为还没有好透的病而失了精神,昏昏沉沉,脑袋也歪向一边,安迷修手一松就不住地往对方怀里掉。
安迷修无可奈何,只得一手揽着人,另外一只手够放在床头小桌上的汤药。
这边安迷修叫苦不堪,雷狮却安了心,鼻尖上笼罩着熟悉的苦涩味道,一挨进对方怀里便闭了眼,嘴里开始颠三倒四地说胡话。安迷修一边听一边笑,倒是意外地了解了不少雷狮的糗事。
比如小时候放鞭炮直接把窜天猴炸到别人家鸡笼上的事都说出来了。
笑归笑,药还是要吃。摸着药已经温凉得差不多,安迷修端起瓷碗,直接将碗边送到了雷狮嘴边。
不出意料地那孩子皱起了眉头,嘴巴因此咧得很难看。却仍是端着自己那可自尊心,抿嘴片刻,便自己夺过药碗抱着一股脑灌了下去,一口也没有吐出来。
喝完药雷狮果然安静了许多。许久,久到安迷修以为睡熟了,将人重新塞回被子里,抚平了枕头。他起身,立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要走。
床上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安迷修挑眉。
“还没睡?”
“我病了,安迷修,病得很重。”他声线嘶哑,但是比起刚才的撒娇劲儿已经平静了不少。“治不了,也好不了。”
轻轻一声笑。“什么病,连安大夫也治不了?”
“相思病。”
听那床上之人语气笃定,安迷修来了兴致,踱步回那人榻旁,逗趣道:
“你这是又准备祸害哪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