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越冲到破庙废墟前时,灼热的气浪还在翻涌。断梁上的火焰舔着夜空,将他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混在满地焦黑的瓦砾里,像被揉碎的执念。
“师父!云楚!” 他疯了似的扒开滚烫的木柱,掌心被烧得滋滋作响也浑然不觉。暗桩们想上前帮忙,却被他挥开:“别碰!我自己来!”
小金在识海里急得打转:“左边!她的灵力在左边!”
君越循着那丝微弱的灵力扑过去,手指插进坍塌的供桌下,摸到一片沾着血的衣角。他心脏骤停的瞬间,听到瓦砾堆里传来极轻的咳嗽声,像重锤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师父!” 他用灵力托起断梁,终于在供桌残骸后看到蜷缩的身影。云楚的半边衣袖已被烧焦,脸上沾着黑灰,唯独那双眼睛还亮着,看到他时竟弯了弯:“傻徒弟,哭什么?”
君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砸在她渗血的衣襟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瓦砾中抱出来,才发现她的左腿被横梁砸中,骨头错位的角度触目惊心。“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要自己扛着?”
“再等下去,我们都要被埋在这里了。” 云楚忍着痛笑,“我用灵力护住了心脉,这点伤不算什么。倒是你……” 她抬手想擦他脸上的烟灰,指尖却在半空垂落,“君厉的人怕是猜到我们会往青石巷去,你带的暗桩……”
君越的心猛地一沉。他回头望向巷口,方才护送他的暗桩们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蜿蜒的血迹指向更深的黑暗。
“他们去引开追兵了。” 云楚喘着气说,“我在爆炸前听到黑影的对话,君厉在青石巷设了三重埋伏,就等我们自投罗网。”
君越咬着牙将她背起来,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向她受伤的腿。“那我们去密室。” 他记得老夫人说过,密室有直通君家堡的密道,“只要进了密道,就能在祭祀大典前找到那些被囚禁的族人。”
夜色中的青风镇像头蛰伏的野兽,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君越背着云楚穿行在巷弄里,脚步轻得像猫,只有偶尔碰到墙角的陶罐,才会惊起几声狗吠。
“放我下来。” 云楚突然在他耳边低语,“前面酒肆的幌子歪了,是君厉的暗号。”
君越猛地停步,果然看到酒肆门前的杏黄旗斜斜挂着,绳结是他幼时学过的警示结。他刚想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连忙拽着云楚躲进旁边的柴房。
“二老爷说了,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丫头。” 两个黑影举着火把走过,其中一人啐了口唾沫,“听说那丫头手里有老夫人留下的兵符,找到了兵符,整个君家军就都归二老爷管了!”
另一人嗤笑:“找兵符是假,想找那丫头背后的青云宗势力才是真吧?听说她师父是青云宗长老,要是能攀上这棵大树……”
脚步声渐渐远去,柴房里的两人却同时变了脸色。君越攥紧拳头:“兵符?老夫人什么时候有兵符了?”
云楚靠在柴草堆上,脸色苍白如纸:“不是兵符,是当年老夫人帮青云宗保管的密信,里面记着君厉勾结魔族的证据。” 她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我中的毒…… 恐怕和魔族脱不了干系,我先用灵力修复一下外伤,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君越的心像被冰锥刺穿。他终于明白,君厉的野心远不止君家堡,他要的是整个修真界的动荡。而云楚,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却为了不让他分心,始终瞒着。
“师父……” 他声音发颤,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柴房外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在撬锁。
云楚突然从怀中摸出个小小的玉哨,塞进他手心:“吹三声,会有人来接应。” 她推了他一把,指了指柴房角落的暗门,“密道入口就在下面,你先走。”
“我不走!” 君越死死按住她的肩膀,“要走一起走!”
“听话!” 云楚的声音陡然严厉,眼眶却红了,“祭祀大典不能没有你,那些族人不能没有你。君越,记住师父教你的 —— 成大事者,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柴房的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火光涌进来的瞬间,君越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他知道云楚是故意留下断后,就像在破庙时一样,用自己的安危换他的生路。
“快走!” 云楚突然将他推进暗门,玉哨在他手心硌得生疼。
君越坠入黑暗的前一秒,看到云楚举起了长剑,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和许多年前在青云宗教他练剑时一模一样,坚定得让人心疼。
暗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厮杀声。君越攥着玉哨,沿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走,眼泪混合着冷汗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知道,这次绝不能让她独自面对,绝不能。
沿着密道狂奔时,潮湿的石壁蹭过他的肩头,荆棘般的痛感反而让君越愈发清醒。玉哨被他攥得发烫,每跑三步就忍不住回头张望,期待能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密道深处传来滴水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是云楚断断续续的咳嗽,一下下敲打着他的神经。终于,前方出现一线微光,他踉跄着扑向出口,心中已暗暗发誓:就算踏遍九幽,也要把师父安全带回来。
出口外是片荒草丛生的坟地,月光将墓碑的影子斜斜拉长,如同无数只伸向他的苍白手臂。君越刚踏出密道,玉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将玉哨紧紧贴在唇边,三声清越的哨音划破夜空,不知暗处蛰伏的,是友是敌。
马蹄声由远及近,三匹黑马裹挟着腥风疾驰而来。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左颊狰狞的刀疤——竟是失踪的暗桩首领老刀。他翻身下马,将一卷血迹斑斑的布条扔给君越:"云长老让我转告,青石巷的密信在...咳!"话音未落,老刀喉头涌出黑血,瞳孔骤然涣散,手中还死死攥着半块刻着青云宗徽记的玉佩。
君越颤抖着手展开布条,上面是云楚力透纸背的字迹,可还未看清内容,老刀的血便洇开墨痕。他死死攥住玉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耳边仿佛又响起云楚那句“成大事者,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但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是比烈焰更灼人的怒火与决绝。
他将玉佩紧紧贴在心口,冰凉的玉质却无法冷却沸腾的血液。夜风卷起坟地枯草,沙沙作响间似有万千冤魂在呜咽。君越猛地撕下衣襟裹住拳头,布条浸透老刀的血,在他掌心凝成温热的硬块。“君厉,”他咬牙吐出仇敌的名字,声音里淬着千年寒冰,“这笔血债,我定要你连本带利偿还。”攥着模糊的布条转身,靴底碾碎坟前枯叶,朝着青石巷方向大步而去,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笔直,恍若一柄出鞘的剑。
夜色浓稠如墨,君越的脚步却越来越快,每一步都似踏在滚烫的烙铁上。坟地的阴气被他周身翻涌的灵力驱散,枯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仿佛也在为这场未竟的厮杀悲鸣。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云楚持剑的模样,还有老刀临终前不甘的眼神,这些画面化作熊熊烈火,在他胸腔里燃烧,照亮了通往青石巷的黑暗前路。
此刻,他突然察觉衣角被一股微弱却熟悉的灵力牵扯,猛地回头,只见坟地东南角的老槐树下,一片沾着暗金色纹路的碎布正随风轻摆——那是云楚常穿的道袍残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似在指引他未知的方向。
君越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暗金色纹路是青云宗长老服饰独有的标识,残片边缘还凝结着暗红血痂。他踉跄着冲过去,枯枝划破手背也浑然不觉,指尖触到布料的刹那,残存的灵力如电流般窜入识海,浮现出云楚被利刃贯穿肩胛的画面。老槐树突然簌簌作响,几片枯叶飘落,恰好盖住残片上半枚带血的指印,像是冥冥中最后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