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家堡的晨雾还未散尽，君越已站在演武场的石阶上。他看着族人忙碌的身影 —— 有人在修补被魔气侵蚀的院墙，有人在清理地宫里残留的血污，还有孩童捧着新采的野花，插在福伯和君平的衣冠冢前。
“小少爷，这是昨夜清点的库房清单。” 赵猛捧着厚厚的账册走来，眼下的乌青比昨日更深，“君厉私藏的魔器都已封存，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老夫人的书房被烧得厉害，那些关于家族传承的古籍，怕是……”
君越接过账册，指尖划过 “藏经阁焚毁” 几个字，忽然想起幼时老夫人教他认字的场景。那时她总说 “君家的根不在金银，在这一字一句里”。他合上账册，望向云楚居住的东跨院：“师父醒了吗？”
“云楚姑娘天没亮就去书房了，说想看看能不能抢救些残页。” 赵猛挠了挠头，“她说青云宗有秘法能修复焦页，只是需要些时日。”
君越快步走向东跨院时，正见云楚蹲在廊下翻晒焦黑的书页。晨露打湿了她的鬓发，几缕碎发粘在脸颊上，手里还捏着支小毛刷，正小心翼翼地拂去纸页上的灰烬。
“师父，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拿起帕子想替她擦脸，手伸到半空又猛然缩回，转身去搬竹凳，“地上凉，您坐着弄。”
云楚抬头时，晨光恰好落在她眼底，漾开细碎的金芒：“这些残页里藏着君家的护族阵法，若是能复原，往后再遇魔修也能有个防备。” 她举起一页尚能辨认的残片，“你看这‘七星聚灵阵’，与青云宗的‘锁仙阵’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定……”
话音未落，她忽然咳嗽起来，指尖的焦灰被震落在衣襟上。君越连忙递过温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想起昨夜为她疗伤时，发现她体内的灵力脉络仍有淤堵 —— 那是强行冲破锁灵散留下的后遗症。
“今日不许再碰这些了。” 他不由分说将残页收进木盒，“赵猛已经去请修真界最好的古籍修复师，您该好好调息。”
云楚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了：“怎么？如今翅膀硬了，要管起师父了？”
这话让君越的耳尖腾地红了。他想起昨夜为她涂药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手腕的肌肤，那细腻的触感至今还留在掌心。他转身往灶房走，声音闷闷的：“我去看看早饭好了没，您…… 您先歇着。”
灶房里飘着米粥的香气，小金正蹲在灶台边，眼巴巴望着锅里翻滚的红枣。见君越进来，它立刻蹦到他肩头：“主人笨蛋！刚才为什么不趁机表白？你看她看你的眼神，明明就……”
“闭嘴！” 君越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溅在鞋面上也浑然不觉，“再胡说，今日的红枣全给你没收。”
小金委屈地耷拉着尾巴，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她昨夜为了给你缝补被魔修划破的衣襟，可是熬到了三更天。你以为我不知道？”
君越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着云楚昨夜塞给他的清心丹，丹瓶上还缠着她亲手编的红绳。灶台上的米粥咕嘟作响，热气模糊了他的眼，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送早饭到东跨院时，云楚正坐在窗前翻看医书。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织出层柔和的光晕，连那道被魔修划伤的眉骨，都显得不那么狰狞了。
“师父，先喝粥。” 君越将碗放在她手边，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指尖 —— 那是昨夜修复书页时被碎瓷划破的。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别弄了，我请的修复师午后就到，您……”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云楚低头搅着碗里的红枣，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知道了，你也快吃，吃完还要去前厅处理族务。”
君越看着她略显慌乱的模样，忽然觉得心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被春风吹化的冰棱，正一点点淌成温柔的河。
午后的族老议事会上，当有人提议让君越继承家主之位时，他却摇了摇头。
“老夫人曾说，君家需要的不是独断专行的家主，是能守住本心的掌舵人。” 他将账册推到族老们面前，“我提议成立族议会，凡重大事务，由各位长老与族人代表共同商议。至于我……” 他望向窗外，东跨院的方向正飘起修复古籍的纸香，“我还是想回青云宗。”
议事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片刻后，最年长的三长老抚着胡须笑道：“好小子，有老夫人的风范。只是……”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东跨院，“云楚姑娘呢？她愿不愿意留在君家？”
君越的心猛地一跳，正想说话，却见赵猛匆匆闯进来：“小少爷，云楚姑娘说收到青云宗传讯，收拾行李准备…… 准备下山了！”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议事厅，远远就见云楚背着行囊站在门楼下，腰间的锁灵佩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师父！” 君越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您要走？”
云楚转身时，风掀起她的衣袂，像振翅欲飞的蝶：“青云宗那边出了点事，几位长老催我回去。” 她从袖中摸出个木盒，“这是修复残页的秘法，你让修复师照着做就行。还有……” 她顿了顿，将木盒塞进他手中，“护族阵的最后一页，我补在了里面。”
君越打开木盒，除了泛黄的秘法，还有张素笺，上面是云楚清秀的字迹：“君家安定之日，便是你归山之时。青云宗的桃花，该开了。”
他猛地抬头，正见云楚翻身上马，缰绳一扬，“走了！”
马蹄声渐远，君越望着她消失在山道拐角的身影，忽然握紧木盒，朝着族老们朗声道：“各位长老，议会的事就劳烦诸位了。我……” 他摸了摸腰间的红绳荷包，眼底闪着明亮的光，“我处理完族里的事，就去青云宗。”
春风拂过君家堡，吹得演武场的旗帜猎猎作响。小金蹲在他肩头，忽然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没忘了要去追媳妇。”
君越没反驳，只是望着青云宗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他知道，这不是离别，是新的开始。就像东跨院那株被战火烧焦的桃树，此刻已在枝头冒出了点点新芽，正等着春风吹过，开出满树芳华。
而他与云楚之间那层薄薄的窗纸，或许不用等到归山，在某个桃花纷飞的清晨，便会被一句不经意的话语，轻轻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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