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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

青蛇记

连尊严都出卖。

  我佯怒道“你既是妖,那雌雄宝剑拿来,免你四处为害人间。”

  因见宝剑非凡,起了贪念,夺过来再说。

  他也就讨价还价“宝剑予大仙,好歹放过小的一回。”

  好,得些好意须回手,我把他弄到一个古塔顶。他抬头四顾,不知身在何方。

  我道“这是云南,你在这里落脚,永远不准到苏州去!”

  他无奈只好道谢,我知晓云南是他老家,这蜥蜴精,易天师,小易,他一人,偏跟小唯,如今为我管教一顿,或不再为恶。

  如同上回在杭州,那个瞎眼的道士一样,这些无聊的人,一个一个,看不得人家活得欢快,多管闲事,不自量力,真是罪过。

  看,一个一个,还不是让我给收拾了?

  胡闹了一天,也好,赢回一双雌雄宝剑,与夜莺分赃去。

  晚上,我俩沐浴耀发,把今天的战绩重申。头发很长,用梳子梳好,垂垂曳曳,到院子乘凉风干。

  拆散流云会,去掉金玉铁,我俩十分原始地平等了。——就像当年,一条光秃秃的蛇,一只孤零零的鸟,不沾人间习俗风尘,身是身,发是发,一般的面貌。

  我们携手对付同一的敌人。

  我们携手庆祝轻易的胜利。

  晚风轻悠,黑发飘渺。我叹道“用尽千方百计,仍然稳不住他的心。”我说“一有点风吹草动,我就心惊胆跳。她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夜莺,你说是吗?”

  我的目光停驻在他眼睛上。

  我知道多少?

  他知道多少?

  ——或是,她说了多少?共枕的夫妻,她对我说过吗?

  些微的暗示,潜藏的得意。告诉了我,便是戴罪立功。

  ——但,她不会说的,她如果有说的勇气,就有要的勇气。她是一个连幻想也发抖的人。

  我目不转睛“也许我猜错!”我道“我越来越像人了,真差劲。夜莺——那天,你俩聊什么来着?”

  “不要转弯抹角了,哥哥,我不会的,我起誓。”

  月亮晶莹而冷漠地窥照我俩,话里虚虚实实,曲曲折折。

  它一定心底嘲弄,为了什么,就大家揣摸不定?

  水银泻在我俩身上,黑发烁了森森的光,干了,便脉络分明。世情也木过如此。

  他对着我说“今夜月色好,我起誓,请哥哥明白了:我不会的!”就因为他不肯定,故起誓时,表情是极度肯定的。

  我道“夜莺,别对月亮起誓。”

  “你不信?”

  我冷笑“对什么起誓都好。但月亮,它太多变了——它每隔十天,换一个样儿。”

  我步步进逼了。一寸一寸的,叫他心念急速乱转。

  “哥哥,我是为了试探。”他终于找到借口“我试一试她,如果她并不专情,我会马上告诉你,好叫你死心。”

  “谁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可是一片好心——她若是不爱你,爱了我,我便替你报复。”

  “谁用你替我报复?”

  两人反反复复地说,尔虞我诈。大家都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一件简单的事,错综复杂起来,到了最后,我俩都蠢了。语无伦次。

  “哥哥,白露并不好。”

  “怎么说这种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对了,水落石出!

  她爱我,她也爱他。即使她并不好,但我俩没通上更好的。

  这是一条死巷。

  二人披了发,静静地,静静地沉思。思维纠结,又似空白。我们都在努力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儿,其实,只是一种姿态,因为再也找不到话题了。又不能逃回屋子去——头发尚未干透。是一种半郁闷的湿。远远地看过来,我俩莫非也像半夜寻不到故居的孤魂野鬼?

  思前想后,心比絮乱。

  我过来,把他紧紧搂缠住,那么紧,喘不过气来。

  他的回报也是一样。

  ——如果这不是因为爱,便是恨,反正都差不多。

  我换了腔调“夜莺,人间的规矩,是从一而终,你还是另外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又补充“一个身边没有男人的女人吧。”

  不容分说。

  “夜莺,你是我的好弟弟,”我半逼半哄“你比她高明,放过她吧!”

  啊,其实我要讲的,是这句话。

  我一口咬定,是他不放过她了。

  我真傻。——爱情是互不放过的。

  在这危急关头,他稍一转念,松懈下来,忍不住说句笑话“哥哥,你也比我高明,不若你放过我吧?”

  这不过一句笑话。我却听得勃然大怒,我奋力推开他。

  他一个踉跄,不知跌到什么地方去,也许跌在龙潭虎穴中,再也爬不起来了。

  毫无心理准备,快如电光石火,我拚尽全力,狠狠地打了他一记,不可抵挡,他竟就势翻了半个身子。

  他和我的脸色变青,青得和我俩的身体一样,成了一层保护色。

  事情变化得太快。

  他没有任何反应——简直不明白,做什么反应才是适当的。

  我愤怒难遏,七窍冒出烟来,把一列的竹篱扫倒,改斜歪跌,颤抖乱舞。花花草草,一回又一回地惶恐,莫名其妙。无情的暴力,叫假石山隅一个青花瓷金鱼缸也轰然爆裂,几尾无辜的金鱼,一些残留在半壁缸中,一些已魂飞魄散地溅到碎石地面上,突如其来的震动,面对生死关头。

  万物流离失所。

  二人对峙着。我是一条蓄锐待发的蛇,全身紧张,偏又隐忍不发,将一切恩怨网罗在见不着的心底下,孤凄屏息,独守一隅,若见势色不对,伺机发难。

  我以前也打过他!但我从来都没如此凶狠地对付他!

  我自牙缝迸出“我不会放过你的!”忽闻窗户晰呀一响,吓了二人一跳。

  白露凭窗轻问“什么事?”

  不可以僵持下去了。

  我俩匆匆换个笑脸。真是灵犀暗通,当然,就凭这数百年的交情,谁不晓得对方的心意?当下,没事人一般,我答“是碰掉一缸金鱼。”

  白露翩翩下楼,问“谁不小心?”

  “不是我。”他恢复活泼,故意地卸责。

  “是夜莺!”我瞅他一下“他粗心大意,做了还不认,认不认?”

  他嘟起了嘴,装成无从抵赖“还不帮忙收拾残局?”

  三个人,各展所长,各自救活一尾金鱼,以观后效。

  有些短命的,不堪意外,早已丧生。有些在濒死之际,明知过了此刻,过不了下一刻,竟十分努力地挣扎,像人的心跳——扑咚、扑咚、扑咚……特别的努力。

  千万要活下去,活不下去,要死得慢一点。

  几缕淡云,浮浮飞过月亮的身畔,像中断,却又追边。末了想盖过月色,苦无良策,月亮还是透射出来,人表处处有争执,总是纷坛难解。

  白露问“头发干了吧?小心捐了风。”

  不知是问我,还是问他。从前一定是问我,但如今也许是问他。

  如今不同了,我们都不一样了。

  白露轮廓澄明,眉目秀逸,眼中永远有流泻木出来的、迷茫的眷顾,不知投放在哪里好。

  ——我想,她是在问他。

  “快干了,”我一马当先答了,不容有失“都是夜莺顽皮,追追打打,弄得一片胡混。来,一起把汗冲一冲吧。娘子,你先回房,我随后就来。”

  白露走后,我俩笑靥一敛。敌不动,我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难过也得过。我从没如此打他,只为了一个女人;我从没这样的为难,只为了一个女人。

  我道“夜莺,你……回西湖去吧。”

  “你回去吧!”

  我讲的话,自己莫不也十分惊诧。

  他听了,一跤跌到万丈深渊,一直地堕落,一直地堕落,足不到地。

  我要他走!

  他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得不到原谅。

  我要他走。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流云一般,最后只剩下我,人人都走了,不,人人都在,我走了。

  他突然极度地孤寂。回到西湖底下?独个儿?朝朝暮暮?不,他已经野了,不再是一只甘心修炼的鸟,他与我一样,已经不安于室。

  这世上本来没有他,是先有我,我把他种出来,我不要他,他便枯萎。

  “我不走,哥哥,要走二人一起走。”

  “谁说我要走?”

  “我独个儿回去干什么好?”

  “你在这儿又干什么好?”

  “我什么都不干!我在你跟前,在你身后,胜过西湖岁月。亿万年,自言自语,你明知这种日子……”

  “是你自己要留下的。”我像一个神,无上的权威“夜莺,我待你不薄,你要留,我让你留。但,白露是我的。”

  我垂头丧气。

  ——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一定不肯如此屈辱!

  “好了,来把汗冲一冲吧。”我说,我赢了。

  一交五月,地气上腾,人间就像个蒸笼,把我们折磨得五内俱焚。我天天咒诅太阳,因为苦热,比相思更难熬。是的,生理上的劫数,往往比心理上的更为直接。

  贴近端阳,我长日恢恢。在严寒日子,需要冬眠,一壁吃饭也一壁瞒着了。天气一热.亦要大睡一顿。自恨无力胜天。

  白露熏香割艾,张悬基蒲符策。见我俩懒懒地包粽子应节,也来张罗一阵。他见她来,知趣地跑开了。

  ……

  她出去了刚至门前,忽见一个和尚。

  他似在寻人,也似已久候。

  细察,唔——曾经见过。

仍是皂色葛布单衫,外披袈裟,手中持一根红漆禅杖。 看他眼神凌厉,印象至深,是眉间额上那若隐若现的金刚额珠,对了,就是他!

  他来干什么?

  我吃了一惊,感觉不祥。

  他在门边站定,我俩闪身一躲,决不露相,看他来意若何?

  出来,见和尚,道是化缘,正想给他银子檀香聊作打发,谁知他一概不要。

  白露奇怪“师傅有何指教?”

  和尚目光一扫,望定白露,微微一笑“贫憎原是镇江金山寺道宗,生有慧根,替天行道。云游人间,见苏州妖气冲天,心生疑窦,追踪至此,一寻之下,原来自施主家中所生。”

  白露愕然“怎么会?”

  道宗问“施生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发生过吗?”他对白露目不转睛。

  “没什么奇怪?我家夫持家有道,业务蒸蒸日上,快到端阳,还预备应节酒食,何来妖气?”

  “你相公可美?”

  “美!”

  “这就是了。”

  “长得美也是妖?”

  “有人向你提过她是妖没有?”

  白露沉吟“这倒是有,不过是信口雌黄,已被相公识破,道士天师皆落荒而逃。”

  “道行浅,难免为妖所乘。”和尚胸有成竹,我俩暗叫不妙。

  “师傅说他是妖,是什么妖?”

  “百年青蛇精。”

  “他还有个弟弟。”白露没忘记他呀。

  “不错,那是莺鸟,也有两百年道行。施主请细细思量,你们相识交往,以至今日,是否处处透着奇诡?”

  “——即使是妖,”白露动摇了“对我这般好,也没得说了。”

  “这正是他利害之处,”道宗道“对你好,惑以男色,你不防范,末了他施展法力,你一生精血,就此化为乌有。”

  白露面露惊疑之色,张口结舌“是,没理由那么好。”看来她又要听从那秃贼的诡计,不,我俩竖起耳朵。

  道宗教她“明日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午时三刻,阳光至盛,蛇精纵道行高深,也是惴惴难宁,你要劝饮三杯雄黄酒,定必有奇景可看。”

  “如果是妖,我怎办?”她忙为自己图后计。

  道宗朝她似笑非笑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转身离去,剩白露一人,半信半疑。

  我俩见秃贼扬长而去,心底悠悠忽忽,千回百转,她是要我现出原形了。

  雄黄酒?一听见这三个字,我已一阵恶心昏晕,还要灌下肚中?

  这简直要我的命。

  可我爱这个女人,不肯让她日夕思疑。我会抛尽一片心,换得她信任。过了这一关,我便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地老天荒去了。

  多重要的一关。

  一念至此,自个儿阴险地一笑,有所决定。

  夜莺对我说“哥哥,地气蒸沤,直涌心头,几乎要把我熔掉了,我还是避一避。”

  见我不动,他又劝“到后山深洞处躲半天吧,何必为难自己?我真怕,要是一不小心,便无所通形了。”

  我还在犹豫“我有五百多年道行,大概还顶得住,你自己去吧。”

  他施以刺激“话不是这样说,万一你迷糊起来,难以控制,便前功尽废。五百年来,你都避过这盛暑骄阳,你试过挺身与天地抗衡吗?你有这本领吗?你有这经验吗?”说个不了,还作关怀之态“哥哥我是为你好。万不能为了博相公党心,与自然斗争,也许你会输。如果我是你,便失踪半天,烦恼皆因强出头,三思呀。”

  见他把我贬抑得不济,更激发万大雄心,非把那雄黄酒尝一尝不可。我说“你放心去吧,我自有道理。”

  他火上加油“万一见势不对,便也逃到后山来。”又说“唉,我真为你担心。”

  我道“得了,你走吧。”

  他回头“我走了,保重,雄黄酒可免则免,你不喝,她也没奈何。若被她知道你是妖,她一定不再爱你!”

  “快走吧,真是!”我不愿他继续这不中听的话。

  他转身一闪,走到后院去。

  ——但他在躲进深洞之前,却进行如此大的阴谋。

  他怎么会忘记,某一天,我曾经用那样凶暴的态度来对待兄弟情谊?

  他怎么会忘记,我曾经赶他走?

  桩桩件件,都只因为我们无可避免地,互相嫉妒起来。

  男子由来心眼浅,我容不得他,难道他忍受得我年年月月,两相依恋,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境?

  一杯羹,难以两分尝。

  是我的不对,也是他的不对。

  我们都看不起他,但是,他得不到的,我或许永远休想得到!不若一拍两散。

  走吧,一起走吧,回西湖去。

  回到天涯海角,眨眨眼,百年过去了,原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大起大跌,什么爱恨纷争。全都没了,我们没认识过白露,啊,甚至没离开过那方寸地。

  ——只要我和白露分了。

  当下飞至我房中,枕下的蛇皮,折叠整齐,他取过七根绣花针。

  窗外热风过处,忽见影绰幽摇,他心术不正,难免疑神疑鬼,马上闪过帘后。

  不是,看来无人路过,只是他的阴影。

  他心中的阴影跑到他身后,来冷观所进行的勾当。

  他豁出去了,谁管结局呢?结局在预料之中,我就是那针,我的心眼,比针眼更小,但,我比针更尖利。

  小心翼翼地,将七根绣花针,—一扎进青灿灿蛇皮的七寸处,牢固不可动弹。

  试一试,没有差地,肯定奏效。

  这便是我的枷锁。

  一切,都只为风月情浓,逼令他出此辣手,势不两立。

  布置一切,正欲窜至后山避难去。濒行,还听得我在向白露叮咛“……记着了:一件,不要去方丈处;二件,不要与和尚说话;三件,去了就回,要是来得迟,我便来寻你的!”

  白露已换过新鲜衣服鞋袜,袖了香盒,预备出门。

  三人各怀鬼胎。

  我暗自好笑,我们全都互不信任,但又装作亲热和谐。

  事情怎的演变成如此局面?真不明白。

  后来,他便躲过深洞里去。这真是别有洞天,外界的盛夏,端阳的热气,—一不能侵扰,他安心地睡一个清凉的午觉。遍体舒畅。外面有步略的锣鼓乐声,扰攘半天;民间赛龙撤粽,煞有介事地,又过了五月五。

  时辰过了,他安全了。

  想起布置好的,便施施然回去收拾。

  一切应该在他意料之中:——

  我被白露半诱半哄半逼半劝,喝了我类至惧的雄黄酒,加上骄阳盛气,无法抵挡,毒热攻心,像一把利剪,从咽喉直剪至肚子去,啧啧地剪,撕心裂肺,穿肠破肚。

  我痛苦难当,歪歪倒倒,六神无主,往床上一躺,立时化为原形。蛇皮七寸处,早被他七根绣花针扎住了,蛇头不能游,蛇尾不能摆,浑身乏力,且又正中要害,即使勉定心神,也不能回复人形,去把那针剔开。

  他设想得很周到,这样一来,白露怕不被这毕露的原形吓呆了,怎么肯再与我厮守下去?她一定逃之夭夭,头也不回。

  是的,不过是一条蛇,竟欲与人鸿谍情浓生死相许?未免痴心妄想了。我不能,他也不能,拆散了,让一切还原吧。

  事实上,当他一踏足房间,便见到这大青蟒动弹不得的狼狈相,瞪着铜铃大的蛇眼,昂首吐信,拼命挣扎。我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所锁?他心里有数。

  当下帮我把七寸处的绣花针—一拔掉,我恢复自由,忙变回人形,不住喘气。

  他假作追问“怎么了?没事吧?白露呢?娘子被你吓跑了?”

  我还未作答,他已安慰“让她跑掉吧,这种人,还说一生一世爱你?见你现出原形,便抱头鼠窜,可见是虚情假意。”

  他把我的乱发拨好。是的,天地间又只剩下我俩了。——不料我向房间另一端颤颤一指,那里躺着一个人。

  她笔直躺着,手中还牵扯着半幅纱帘,想是受惊吓过度,要抓些东西来持定,又把它扯断了。四周一片颓乱,劫灾后她躺着,不动。

  我赶快过去,伸手一探鼻端,不,再探,一点气息也没有!手上没有脉搏,身体没有温暖,什么都没有了!她连命也没有了。

  始料不及!

  我把她害死了?

  不,是他间接把她害死了?

  忽然间无比空虚。这个细致的多情的少女,如画的眉目变成一张终于化为乌有的人皮。我摇撼她,夜莺摇撼她,她一句话语也出不得口了。

  ——从没打算要她死的,她做过什么坏事?

  她不过怀疑,难道她没这权利?我原谅她,怀念她。或者,我不承认,某一天,我是多么地爱她。

  但从今以后,已是阴阳陌路。拿什么换回生命呢?束手无策。

  我陡地站起来。

  我泪下如雨“都是我不好,吓死了我妻!”我咽着气,“怎么办?——不,我一定要救他……”说完,我一跺,便要走。

  他急忙扯住我“哥哥要到哪儿去?”

  我说“我到昆仑山盗灵芝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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