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燃蹲在器材室门口，用刷子一遍遍擦着防火面罩。水珠顺着护目镜边缘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串小坑。对讲机还在腰间挂着，刚才那场火下来，耳鸣一直没散。
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林柚抱着摄像机，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你爸的手术费我这边可以帮忙。"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没回。这种时候不该谈钱。可他知道她不是为了钱来的。
他拎起水桶往训练场走，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惊动了她。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重叠又分离，保持着三米的安全距离。
"这是今天救出来的工人。"她突然掏出录音笔，播放火场救援音频。声音里混着浓烟和哭喊。
沈星燃伸手夺过录音笔，按下删除键。金属按键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就像这个按钮。"他捏着录音笔递还给她，"有些事最好别记录。"
林柚低头看着录音笔，手指收紧又松开。摄像机从她膝盖滚落，镜头盖弹开，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消防服的年轻人，眉眼和沈星燃有几分相似。
他瞳孔猛地收缩。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涌上来。父亲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消防绳。
"我不是来问这些的。"她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赶紧把照片塞回去。可已经晚了。那些画面在他脑子里翻腾，像火场里的热浪。
夜风刮过训练场，吹得两人衣角翻飞。远处传来器材室门锁晃动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让我采访你？"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是因为怕我说出来？还是怕你自己承认？"
沈星燃没说话。他弯腰捡起摄像机，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里每天都在爆炸。"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比外面的火更疼。"手掌贴着心口，能感觉到心跳像是要冲破肋骨。
林柚的手指慢慢收拢，抓住他手腕按在自己胸口。剧烈的心跳震得掌纹发烫。
对讲机突然炸响，打断了这份难得的亲密。"滨海化工区发生二次爆炸！所有人员立即归队！"
两人的手同时松开。沈星燃转身要走，却被她拽住衣角。
"这次是去多久？"她仰头看他，眼睛红红的。
"不知道。"他说完就往外跑。身后传来摄像机快门的咔嚓声。
器材室的通风扇还在嗡嗡作响，消毒水味混着汗味在空气里飘荡。沈星燃一边穿防火服一边想，刚才她抓他手腕时，指甲掐得有点疼。但比不上心里那种感觉——像是有人在他胸腔里放了团火，烧得生疼。
"沈队！"队员在喊他。
他最后看了眼铁门外的路灯。林柚还站在那儿，摄像机对着他，像是要把这一刻永远留住。
"出发！"他大喊，声音压过警笛。消防车呼啸着冲出基地，夜色被车灯撕开一道裂缝。
后视镜里，他看见路灯下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器材室台阶上，还留着两个并排的脚印。一个大一个小，像是谁刻意踩在谁的后面。
风刮过训练场，吹起一张皱巴巴的采访提纲。纸页上写着："沈星燃最害怕的事是什么？"
这个问题，林柚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他最怕的，不是火，不是死，而是让在乎的人看着他一次次走进火场。
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再也走不开了。
\[未完待续\]消防车的红蓝灯在夜色里划出扭曲的光斑。沈星燃盯着后视镜里那点路灯下的身影，直到转弯时彻底被黑暗吞没。
"沈队，指挥中心说二次爆炸威力比第一次大。"副驾驶的老周递来头盔，"现场有氯气泄漏预警。"
他扯开领口绷带，烧伤处的皮肤像干涸的河床裂开细纹。手套捏着方向盘发出吱呀声，"通知医疗组备好呼吸机。"
基地外警笛声此起彼伏。林柚蹲在马路牙子上拍下第一张照片——是沈星燃弯腰检查装备时微微颤抖的手腕。她记得刚才贴着那里时感受到的心跳，像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
风卷着采访提纲吹到脚边。最后一个问题被雨渍晕染："为什么选择当消防员？"
答案其实早就藏在器材室角落里那张泛黄照片中。穿白大褂的医生抱着婴儿，背景是二十年前的老消防站。她指尖摩挲着摄像机外壳，想起白天火场里扑面而来的热浪，还有沈星燃拽她时手背暴起的青筋。
警戒线外突然骚动。穿橙色防护服的队伍列队跑过，溅起的水花打湿她的裙摆。林柚猛地站起来，看见最前方那个身影踉跄了半步，却仍保持着冲锋的姿态。
"滨海化工区发生二次爆炸！所有人员立即归队！"对讲机里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请求支援！重复，请求支援！"
沈星燃冲进浓烟时，防护面罩已经结满水雾。爆炸声从地下传来，像是有千万个鼓槌在敲打地壳。他看见倒塌的钢架像熟透的面条般垂落，听见通讯器里断断续续的呼救。
"三号泵站西侧！有人！"老周的声音带着破音。
热浪掀开防火面罩边缘。沈星燃跪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摸索，指尖碰到血肉模糊的手掌。那人胸前的工作牌摇晃着，映出"安全巡查员"几个烫金字。
背后承重墙开始倾斜。他把人往背上扛，钢筋擦着脖颈划出血线。头顶的探照灯突然熄灭，整个世界陷入粘稠的黑暗。
"沈队！你在哪？"无线电里传来队员的嘶喊。
沈星燃吐出口罩里的灰，"东侧疏散通道。"余光瞥见墙角有个闪着红光的小东西——是微型摄像机，镜头盖不知何时掉了。
他犹豫两秒，还是用靴尖把它踢进了安全区。
林柚守在临时指挥部时，摄像机一直开着。画面里闪过无数奔跑的身影，最后定格在某个队员递来的微型摄像机上。她手指发抖地接过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差点摔在地上。
画面剧烈晃动，能看清沈星燃的侧脸在流血。他似乎察觉到镜头存在，突然转头说了句什么。背景音太嘈杂，但林柚的耳朵捕捉到了两个字。
"活着。"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刺耳的撤离信号撕破夜空，她看见远处火光腾起十米高。所有人的脚步都慌乱起来，只有沈星燃逆着人流往里冲。
"你疯了吗！"她抓住他的防火服，指甲掐进布料里。
沈星燃没有转身，"上次火灾，我爹是自己跑出来的吗？"
林柚愣住了。这句话像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十年前暴雨夜，她蜷缩在医院走廊听着此起彼伏的仪器声。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襁褓，身后是抢救室刺目的红灯。后来才知道，那个婴儿被烧伤的父亲在最后一刻把他扔出了火场。
"所以你..."她声音哽在喉咙里。
沈星燃扯开她的手，却把一件东西塞进她掌心。是半截烧焦的消防绳，和当年她父亲攥着的一模一样。
"这次，"他转身看了她一眼，眼里烧着看不见尽头的火，"得我自己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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