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燃的手指抠进墙缝，血顺着砖棱往下淌。两枚徽章深深嵌进锈迹里，像钉进皮肤的倒刺。

"你爸不是一个人。"

林柚这句话还在耳边回响。沈星燃盯着墙上的"0921"，忽然觉得这串数字在跳动——不是幻觉，是陈旭用工具箱里的震动器在测试墙面结构。

"别碰那面墙！"林柚突然扑过来拽他胳膊。沈星燃下意识往后退，后背撞上她冲过来的力道，两人踉跄着跌坐在地。他的肘关节磕在铁质储物柜上，闷响混着雨声，几乎听不见。

陈旭关掉震动器："隔壁是承重墙，不能动手。"

林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沈星燃的胳膊。她松开手，指尖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沈星燃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血珠正从虎口往下滑。

"去医务室。"她说。

"没时间。"沈星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袖口蹭过鼻尖留下一道血痕，"车快到了。"

柴油引擎的轰鸣已经能听见。林柚摸出备用电池装进摄像机，画面自动对焦在沈星燃胸前的徽章上。他伸手挡住镜头，却碰到林柚的手腕。

"别拍这个。"他说。

林柚没躲开："为什么？怕别人看见你流血？还是怕别人看见你在乎？"

沈星燃的手僵在半空。陈旭突然按住他的肩："三分钟前收到信号，有辆黑色SUV正在靠近。"

雨更大了。水珠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是无数颗弹珠在滚动。沈星燃扯下领口的绷带缠住掌心，动作粗暴得让伤口裂得更深。

"你疯了吗？"林柚一把抢过绷带，"我来包。"

她单膝跪在他旁边，撕开新的纱布。沈星燃想躲，却被陈旭按住另一侧肩膀。三个人挤在角落里，呼吸都快碰到彼此的脸。

"当年那个女人临死前说的密码是S0921。"林柚一边包扎一边说，"现在墙上刻的是0921。差一个字母。"

沈星燃终于开口："我生日是9月21号。S可能是special的意思。"

"也可能是逃生组编号。"陈旭的声音很轻，"老消防队有个传统，给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发双生徽章。一个挂在身上，一个交给最信任的人。"

林柚的手顿了顿。沈星燃胸前的徽章还带着体温，她刚才扯绷带时分明看见背面刻着"S0921"。

"所以你爸..."她刚开口，沈星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不是用力的那种，更像是本能反应。外面传来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沈星燃的手慢慢松开，但指腹还贴着她脉搏的位置。

"当年火灾现场，我找到半个烧焦的徽章。"他说，"现在拼全了。"

林柚看着他沾血的手掌。那道掌纹里藏着二十年的灰烬，还有某个暴雨夜没流完的泪。

"有人来了。"陈旭起身走向门边。

沈星燃站得比他更快。他捡起散落的照片碎片，父亲穿制服的样子被雨水泡得发胀。林柚收拾设备时，发现摄像机内存卡少了一张。

"刚才摔倒的时候..."她看向沈星燃，"是不是你拿走了？"

"以防万一。"他没否认，"里面有关于我爸的证据。"

林柚冷笑："你以为删掉就能掩盖真相？"

"我以为..."沈星燃转头看她，眼神像淬过火的钢片，"留着它，至少还能证明他曾经活着。"

陈旭突然踹开后窗。雨水裹着寒气涌进来，盖住了门外的脚步声。

"走这边。"他先翻出去探路。

林柚跟着爬窗时，沈星燃的手托了她一把。他的掌心还渗着血，蹭在她裤腿上变成暗红的印记。

暴雨中的废弃训练场像座鬼城。铁架在风中发出呜咽，积水漫过脚踝。沈星燃拉着林柚跑过长廊，陈旭在前方用手电扫视墙面。

"这里！"他指向某处。

林柚凑近看，墙角刻着同样的"0921"，旁边多了一串模糊的数字。沈星燃掏出徽章比对，锈迹覆盖的部分刚好能补全数字。

"是坐标。"陈旭说，"指向滨海老消防基地。"

林柚突然抓住沈星燃的手腕："你爸要是还活着，为什么二十年都不联系你？"

沈星燃的手抽搐了一下。雨滴打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像冰凉的子弹。

"因为他知道..."他的声音发涩，"只要我还穿着这身火焰蓝，他就永远是废人。"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三人同时蹲下身，沈星燃把林柚护在身后。陈旭摸出干扰器，但信号灯显示附近有多个追踪源。

"被盯上了。"他说。

沈星燃扯下胸前的徽章塞给林柚："如果我出事，把这个交给..."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子弹擦过铁架激起火花，照亮了林柚苍白的脸。沈星燃把她推到掩体后面，自己翻身跃上横梁。

"往排水管方向撤！"他对陈旭喊，"我引开他们！"

"你疯了！"林柚拽住他战术背心的带子，"这次又要像十年前一样失踪吗？"

沈星燃的手停在她抓着的位置。雨太大，他看不清她的眼睛，但能听见她颤抖的声音。

"你说过会活着回来。"她的指甲掐进他肩膀，"就为了这句承诺，我等了整整十年。"

远处的追兵越来越近。沈星燃突然俯身，在她耳边快速说了句什么。林柚愣住的瞬间，他已经纵身跃下横梁。

"跟着陈旭走。"这是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林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战术靴踩碎水面的月亮。陈旭拉她往排水管方向跑，但她回头时，分明看见沈星燃转身朝反方向奔去。

"他要去找证据。"陈旭说，"但首先得活着。"

林柚攥紧掌心的徽章。S0921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像永不愈合的伤疤。

而此刻的沈星燃，正贴着墙根躲避追兵的探照灯。他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微型通讯器，按下紧急频道。

"爸，如果你真的活着..."他对着虚空低语，"这次换我来找你。"

雨越下越大，淹没了所有脚步声。

沈星燃的后背紧贴着潮湿的水泥墙，雨水顺着战术背心往下淌。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远处追兵的脚步声，在暴雨中忽远忽近。

他摸了摸胸前的空荡，那里本该挂着一枚徽章。

林柚现在攥着它。他知道她会攥得很紧，就像十年前攥着他衣角那样。

“往这边！”耳机里传来陈旭的声音，“西侧配电室有盲区！”

沈星燃猫腰穿过倒塌的铁架，靴底碾碎水洼里的月光。他的手指还残留着林柚手腕的温度，那种温度十年没变过。

当年火灾现场也是这样冷的雨夜。他蜷缩在消防车后座，林柚隔着车窗朝他伸出手。她的白大褂被血染红了一角，那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

而现在，她正跟在陈旭身后往安全方向撤离。沈星燃知道他们会顺利逃脱，因为陈旭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但他必须留下。

训练场深处传来金属门被撞开的声音。沈星燃躲进废弃的器材室，屏住呼吸。三束探照灯的光柱扫过门口，照亮了墙上斑驳的队训标语。

“以火为敌，以人为盾。”

这是老基地的口号。也是当年父亲带队时写下的第一句话。

沈星燃的手指抚过那行字，忽然触到凸起的边缘。他扯下战术手套，用指甲抠进缝隙——砖块松动了。

他快速扒开墙体，露出一个生锈的金属盒。盒盖上刻着模糊的编号：S-0921。

和徽章背面一模一样的数字。

盒子里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本烧焦边角的笔记本。照片上是两个穿制服的男人，站在老消防车前并肩而立。其中一人胸前别着徽章，正是沈星燃一直佩戴的那枚。

另一人是他的父亲。

笔记本的封皮已经碳化，但内页还保存完好。沈星燃翻到夹着书签的一页，字迹工整有力：

“今日行动失败，未能救出被困人员。S组决定暂停双生徽章制度，避免再次出现队员因私情耽误任务的情况。”

他继续往下翻，心跳越来越快。

“但我仍坚持将徽章交给最信任的人。若我出事，请将S0921交给小燃。告诉他，我不是抛弃他，而是希望他能真正成为火焰蓝的一员。”

沈星燃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无法亲自告诉你真相。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而我……”

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阅读。沈星燃迅速将笔记本塞进防水袋，熄灭手电。黑暗中，一道影子投在门口。

他握紧随身携带的伸缩棍，准备迎战。

门缓缓推开。

一只手伸进来，摸到了开关。

就在灯光亮起的瞬间，沈星燃扑上去捂住对方的嘴，将人按在墙上。他刚要开口威胁，却看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林柚。

她的眼镜蒙着水汽，嘴唇在他掌心微微发颤。沈星燃猛地松开她，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回来了？”

“你当我是十年前那个只会躲在车里的医生？”她喘着气，“你受伤了，我得看着你。”

沈星燃想说什么，却被她伸手按住胸口。她指尖碰到的是那道空荡荡的伤疤——徽章本该在的位置。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那张照片。”她说，“那天我把你从火场抱出来，你说‘他们还没出来’。可我知道，你是在等他。”

沈星燃沉默了。

林柚继续说：“我也在等。等你回来，等你找到答案，也等你终于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门外又传来动静。两人同时蹲下身。沈星燃把笔记本递给她：“拿着它，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丢。”

林柚接过，低声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站起身，眼神坚定，“我们去找真正的纵火者。”

他转身走向出口，林柚紧跟其后。

暴雨仍在下，像要冲刷掉二十年的秘密。

【真相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