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菜市场。
四个官差。一个胖如八戒,憨憨的样儿,让人看着面善,其实恶起来不是人;另一个身材魁梧如沙僧,看他手提狼牙大锤,便知道这人双臂倍儿有力;第三个是白皮粉脸,闪烁着邪恶的目光,笑嘻嘻的年轻人;最后一个尖嘴猴腮 ,手拿一根铁棍,四处敲打,想必是天生多动症,想停也停不住。
菜市场里,不论是占街道摆摊的,还是正规开门经营商铺的,或是购物的,一见这四人就腿脚打闪闪,想逃的都挪不动脚了。
“李衙内好。”“史大爷辛苦了。”“苟佛爷,你喜欢吃猪蹄,小的特意给你留着。”“舒小爷,这是今天的鲜鱼,炖鱼汤,绝对美味!”胆儿稍微大一些的,连忙上前搭讪,阿谀奉承,极是肉麻。但是大多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鸡鸭鱼等物品,好比上供瘟神一般。
胖小子就是叫苟佛爷的,一一接着孝敬的礼物,哈哈哈的欢喜。“哥,这些人真的好识趣!”
白脸小子李衙内,拍拍卖猪肉汉子的肩膀,摸摸卖鱼妹子的脸蛋,“妹子,你好乖!”回身两脚踢出,卖鸡卖鸭的小子和老头儿立刻咕噜噜的翻滚在地。
“大爷!”卖鸡的小子毕竟年轻,身手也是敏捷,连忙扶住老头儿,敢怒不敢言。
尖嘴猴腮的姓舒,挥舞铁棍叫嚣道:“我们大哥很满意,饶了你们这些贱民,还不谢恩?”
一群人连连作揖打躬,闹哄哄的不知所谓的恭维着。
李衙内走到一个豆腐摊子,本待出言教训‘豆腐西施’一通,一回头,便看见那个卖橙子的两夫妻,推着独轮车欲跑。“来不及,你给大爷站住了。”
那魁梧的史大爷,越过李衙内的身边,三步做两步的赶将过去,狼牙大锤轻轻放在车斗里,立刻便压烂几十个橙子。“见着我们老大,你们怕什么?”
来不及夫妻使尽吃奶的力,就是推不动车子分毫,男人倒是累得满头大汗,惊恐之极。
李衙内过来笑嘻嘻道:“你们跑什么呀?我们有那么可怕吗?”
女人胆比男人大些,连忙抱起几个没坏的橙子送过去,陪笑道:“各位官爷,口渴了吧?请吃个瓜。”
姓舒的官差一棍打落,橙子立时落地爆裂,黄色汁液顿时四溅开去,“你们夫妻违规摆摊,而今见到官爷来查,还企图逃避,这是极度的藐视官老爷的心态,我现在给你们二罪一起罚,不服也得服……拿一百钱来。”
“要罚一百钱啊?”来不及闻言,立时跪倒在地“大爷,饶了我们这些穷苦的老百姓吧!”
他那女人也跪地求饶,“大爷,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我们小百姓哪有一百钱给。卖完这车橙子,也不过九十五钱……如今还烂了这么多。”
史大爷瞪眼道:“你意思是怪我咯?”
来不及吓着了,拉着自家女人,连连认怂道:“不敢不敢……”
苟佛爷放下两手战利品,就去拿来不及手里的秤与砣,“先没收了你这违规买卖的工具。”
这个憨实的果农见抢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与胖子争抢起来,还出老拳打中胖子的脸,连鼻血都飞溅出来了。“你们这些王八蛋欺人太甚,逼得老百姓快没有活路了,为什么还不放过!”
舒小爷眼见兄弟不能对付时,叫唤道:“还敢反抗,找死啊?”随后加入争夺战,几记铁棍打落,来不及的头脸立时开了个染布房,白的红的都出来了。
混乱之中,胖子也用秤砣打了来不及几下,但是自己同样没有得到什么好果子吃,太阳穴再吃来不及两拳,只觉得耳边鼓儿罗儿齐鸣,眩晕不已。
李衙内眼见事故出乎预料,不由得恼怒道:“反了反了,给我打,要打,往死里打!”
围观的百姓,眼睁睁的看着。有不忍心的,连忙扭头不再看;有义愤填膺,摩拳檫掌跃跃欲试,考虑到家人的安危,害怕被官府秋后算账,最终还是放弃了出头的想法;有心存庆幸的,仗着与官差有几分交情,假意劝几句,也不过草草了之。
史大汉提小鸡似的,一手抓着一个人,轻松分开混斗道:“老三,老四,别打了,来不及已经死了。”
李衙内这小白脸惊讶一下,上前道:“死了吗?”叹息一声,“这么不经打。真晦气,我们走了。”
“打死了人,这就想走了吗?”由空中突然传来一句犹如天籁的女音。
众人抬头见到空中的白衣如烟,轻轻飘落在地。大伙定睛一看,却是一女子款款走来。
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公孙梦。只见她秀目怒睁,不问情由,一拳击向史大汉提起的狼牙棒,“啪!”的一声,四十斤重的兵器立时脱手飞出,在一仗远坠落,立时尘烟四起,在石板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来。
史大爷常以力大无穷自诩,总认为自己当是天下无敌,本不把面前的女子看在眼里。现实中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现下麻木的手臂分毫动弹不得,不由又惊又怒,“臭婆娘……”
挤出人群的青衫女子当然就是龙青了,她与公孙梦离开欧阳家,一则是寻找司马尤珏的下落,二是去临安悦来客栈与玉楼夫妻会合,告知欧阳家发生的一些实情,不想在此遇见官辱老百姓的恶事,就出来仗义相助了。
龙青听得史大爷出口成脏,她最讨厌人骂脏话了,乘其不备,迅速绝伦的塞了一只苹果在这个大力神的口里,使其脏话骂不出口。
姓舒的官差高举铁棍,想着偷袭公孙梦,但是恐惧的心神又使其不敢贸然下手。
公孙梦冷笑一声,回身再一拳落,铁棍顿时弯如曲尺,脱手坠落,啪的一声嵌入石地板之中,犹如能工巧匠故意嵌上一般。
这家伙痛苦的嚎叫,双手虎口已然撕裂,鲜血滴答滴答的,染红了石板地也不觉。
龙青一脚把苟佛爷踢回场地,“打死了人,就想走吗?”
李衙内眼见不妙,突然嚣张的嚎叫道:“我爹是李小刚,镇江知县,你们敢怎样?臭婆娘少管闲事,最好是乖乖的让大爷们走,否则有你们好果子吃。”
公孙梦上前就是连串耳光,噼噼啪啪的极是清脆响亮。这斯如此可恶,惹得玉面观音大动肝火,也在情理之中。
李衙内心中现下感觉,犹如开了个杂酱铺子,当真是五味杂陈,一辈子未有体验过;脸庞上犹如开了个染料房,紫一块青一块,血水直流。
苟佛爷却在地上拾起三枚牙齿,痛惜道:“老大,你的牙。”
李衙内通常做的是教训别人的主角,从来没有被别人如此惨重的教训过,一时不敢对公孙梦怎样,这个气恼又无处发,只好一脚踢翻苟佛爷,咿咿呀呀乱吼一通才踉跄而去。
“张校尉带着官兵维稳来了。”不知道是谁在市场外喊了一句。
一位大爷向公孙梦两姐妹好心喊道:“官兵来了,姑娘快逃吧!”
“快逃吧!”“别要吃了眼前亏。”“这些兵都是听官老爷的,我们小百姓再有委屈,也是百口莫辩。”
苟佛爷突然跳起来,欢喜不已,破口大骂道:“臭婆娘,你们等着,你们死定了。”
史大爷和姓舒的官差也是神情欢喜,“丫头片子,等着蹲大牢吧!”“臭婆娘,招惹李衙内的下场,你们一个个等着蹲大牢吧!”
李衙内咿咿呀呀的带着一人进来,指着公孙梦怒目圆睁,想再在人前耍耍威风,无奈条件不允许。
张校尉一挥手,几十名官兵团团围着公孙梦等。
苟佛爷道:“校尉,就是她……她们殴打了李衙内。”
张校尉上下打量着公孙梦与龙青,有些不信道:“是真的吗?”
龙青道:“张校尉,你怎不问问地上的人是谁打死的吗?”
张校尉看看地上那个妇人,那妇人正痴痴的抱着一具尸体,口里喃喃道:“死了,死了……呵呵……”
“小百姓,打死几个又何妨?”“千不该,万不该,你们招惹了李衙内。”“李小刚知道吗,镇江的知县。”“这事要是李知县知道了,你们准吃不了兜起走。”
张校尉为人不同于一般兵丁那么鲁莽,他看公孙梦气质非凡,龙青又不显山露水的,一时摸不准二人的来历。就害怕自己一时冲动,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朝廷大员的千金。看看李衙内这付熊样,看看这几个残兵败将的衰,到底帮哪边?现下却没有个主意了。
“你在画什么?”一个官兵在人群中揪住一位书生,推搡着进了圈子里。
另一个官兵在抢夺他手中的画稿,凶神恶煞咆哮道:“这都是画的什么?”
别看书生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是大义凌然,面不改色,“你们这些做官的,狐假虎威,欺人太甚,小生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也要为你们绘影图形,写声讨书,昭告天下。”
突然扑上来一个官兵准备殴打书生,不想被龙青快速的一把捉住衣领,整个儿甩出了人群去,“张校尉,朝廷的王法,就是教你们用来欺负百姓的吗?”
张校尉眼见此女功夫了得,顿时惊讶不已,李衙内等人的负伤,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公孙梦连忙扶过书生,抢人一步捡回画稿,“你们这些人,自己做得下如此恶事,人家却说不得了?”
书生连忙道:“谢谢公孙女侠仗义出手!”
公孙梦见他是襄阳来的朋友,很欢喜的道:“东郭先生,是你啊!”
“正是在下!”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瘸腿狂丐从雪倩那妖女手里救下的东郭先生。
话说那日,东郭先生被吕龙人一顿训斥,恰如当头棒喝,立时振作了起来!他这辈子也没别的本事,就在陆天兰的饭店里寄了一个摊位,以买画为生。一来二去就与公孙梦、龙青她们熟识了。
公孙梦等人离开了襄阳后,他也追着女神的脚步,魂牵梦萦的下了江南!只是今日的重逢纯属意外!亏得官兵歪打正着,让暗恋的人照进现实,否则还不知这一段缘分会怎么样拖延法呢!
二人正在叙旧,那官兵突然又飞了回来,死鱼一般,啪嗒一声落在他们的身边,眼见无动静,想必是让人拿住了穴道。
公孙梦没有被吓着,书生就被吓得够呛了!
众人四下望去,但见一魁梧汉子,啪啪啪的鼓掌进来,笑道:“精彩!好精彩!”
“上官来!”龙青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再不来,我们的公孙女侠就要大开杀戒了,岂不是亵渎了玉面观音的佛手仁心!”上官来道:“朝廷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张校尉如此擅离职守,是何道理?”
上官来身后还有四位便服官差。
张校尉一见这个太岁煞星到来,立时头大如斗,连忙道:“上官大人教训得是,我们这就撤人。”回头吆喝一声,官兵潮水一般的退去。真是来得迅速,走也不含糊。
上官来来到死者面前,细致的打量了一阵,回头怒看苟佛爷和姓舒的官差,“你们的种种罪状我已查得明明白白,实在是令人发指。现下是自残谢罪呢,还是我来帮你们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