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转眼就来了,突如其来的降温让这座城市显得格外凄清。裹紧风衣往家里走去,路灯下被风吹乱的落叶夹杂着泥沙在街道里旋转。
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年了。顾影哈出一口气,看着雾气在空中飘忽,他压下心中如同秋天一样的心情往家门口处走。
走进楼道掏出钥匙。钥匙的碰撞声仿佛是口号一般,狗叫在屋内传来。才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可爱的狗头便伸出来,见到主任回来更高兴了,一个劲地往外钻。顾影把门拉开,一只大金毛面迎面扑上来疯狂摇着尾巴热烈地叫着。
顾影想我了吗?哈哈哈好了,梅茜小声点不然人家该投诉了。
顾影走进家门,狗狗在身后不厌其烦的要着拥抱,顾影在门关换好鞋子蹲下身挠着它的脑袋和下巴,软乎乎的金毛舒服地迷起眼睛,一直往他身体里钻。看着整条大狗都呆在自己的怀里,前爪搭在身上仰起头拱自己的颈部。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伸出舌头舔舔他胡茬才冒出来的下巴。他一瞬间晃了神。
他轻笑一声,将狗狗抱在自己温暖的怀里。可是眼神里流露着遗憾与不舍。
顾影你都这么大了…是吗?乖…饿了吗?
就在顾影和狗狗在亲密问候玩耍间,他被一声不爽的猫叫打断了。
一只白乎乎的布偶猫站在门关的柜子上,漂亮的蓝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仿佛一人一狗都是傻子,它神色不爽的扫扫尾巴跳下去站在食盆前叫了几声。
顾影啊…自动投喂机又坏了?
顾影这才跑过去拿粮食,布偶和金毛一直在脚边徘徊,食物倒好了就大快朵颐起来。
顾影这是得有多饿。
他蹲下身子,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放下。
顾影啊…肚子饿了。
随着肚子咕噜几声他的目光才从两个毛茸茸身上移开。他打开手机想点外卖,目光一瞥看到冰箱却打消了这个想法。
顾影唉,不知道冰箱还有什么…
他这样自言自语过去,打开冰箱拿出了几天前买的排骨,愣了一下。仿佛这个排骨有什么力量让他整个心都瑟缩了一下。他的手微微下垂,连带着眸子都如同心一般沉入海底,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水漫过鼻孔让他觉得无法呼吸与绝望。
顾影…
手里那包排骨上挂满了水,他已经不知道在冰箱门口站了多久,敞开的冰箱走了冷气,冰纷纷融化成水,排骨的侵蚀着他的温度,让他的心也跌入冰冷的海底,手已经冻红了,但是麻木的感知只让他觉得如鲠在喉。整个人呆在那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挥之不去,但是只能任由它如同鬼魂一样在心里徘徊。
他的脑海里胡乱的回忆着一些零散的碎片。
梦晚我回来啦!
屋内没有开灯,梅茜听到声音跑上来一个劲的蹭,屋内弥漫着酒精的味道。
梦晚打开灯只见坐上地下胡乱摆着啤酒,坐在地上一直喝的顾影红了眼眶,见她回来也无动于衷。
梦晚安抚好梅茜,走过去看到整个人被剥夺灵魂一样的顾影,只剩下躯壳,里面的空虚正在等待酒精的填满。
梦晚你饿了吗,我去做饭,你猜猜…今晚吃什么?
没有回应,但是她如同得到了回应一般自言自语,手上收拾起啤酒罐,将顾影手上的拿走,他脸上的泪痕还挂着,眼睛里没有神采只有麻木的无法变成眼泪的悲伤。
她双手捧起他冰凉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顾影的眼睛里装满了她认真的模样。
梦晚这个世界的生死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们能决定的是在死之前如何生。
那一晚,顾影像是被全世界撕开了伤疤,如同一颗栗子,在梦晚面前展露出自己全部的脆弱,一旁的盔甲满是血迹。
梦晚时间不会抚平一切伤疤,有些痛会像铁锈一样在时间里发酵。但是如果你把它看做酒,每一次的挫折里都打开它喝上一口,感受它带来的醇香。你会觉得灼喉难受,但是起码你告诉自己,没什么会比这个更难受了。等到某一天你可以将那些时间里的烈酒一瓶干了,那再也没什么苦难是你承受不了的。
这句话在顾影半梦半醒的醉酒里是听得最清晰的,也是第一次看到梦晚伤疤里藏着的刀子和花。
顾影我饿了…
他的脑子是浆糊,他的嘴里只有用来麻痹苦楚的酒精。他的胃里空空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迷糊只见他仿佛看到了奶奶的身影,那个纵横了他年少的光景。在那个坠入云海的落幕里,很多故事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成了手中一个大小合适的正方形盒子。
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奶奶的眼神,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颓废的模样,却又因为自己一句我饿了泛起怜爱。
梦晚我去做饭。
离开了梦晚的温度,寒霜从心底里开花,让他的脑子连同血液里的酒精一起解冻。那个忙碌的背影他甚至分辨不清是与自己相爱三年的爱人还是陪伴自己十五年的奶奶。
他只是哭着,很多小时候的碎片如同冰河崩塌,在激荡的水流里未融化的冰块,在一个有高度差的地方向下冲击他的脑袋。被冰块砸伤被冰水冻伤,所有的感官不能用语言描述,时至今日提起来就如同身体中弹后飞出去的那股力量。最后剩下的,没有淡然,只有像在铁壶里装着的浊酒,夹杂着铁锈,失去了醇香。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所有思路。
梦晚别在那哭了,快,快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糖醋排骨!
丝丝的香气引的梅茜一直在旁边叫,饭桌上夹杂着酒精和糖醋的味道,在喉咙哽咽到不能说话的地步。梦晚强行掰开他的嘴,用手拿起一个排骨塞进去,可是顾影已经哭的没力气咬了。
梦晚好吃吗?你怎么不咬啊,哭到连吃饭都不会了吗?
她脸上那副玩笑的神情,让人不知道她究竟压下了多少悲苦,可能她的哪壶酒,是比白酒还烈吧。
她伸手控制住他的下巴和脸颊,上下用力,让顾影看起来是在咬。
顾影我自己会吃…
梦晚是吗,我还以为你只会喝酒了。
他苦笑一声,本来就很饥饿的肠胃,被酒精一点点麻痹,现在食物的香气和温暖在嘴里蔓延,那种身体的本能将他从行尸走肉里暂时解脱。
那一晚,他是边忍住哭边吃的,梦晚在一边装的很坚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盔甲在哪里,但都不愿意戳破对方的柔软。
顾影糖醋排骨…怎么做来着…
呆了很久的他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冰箱的水渍叹了口气,终于舍得关上门不再浪费电。不多时厨房传来冒油的滋滋声。
顾影噢…该死。
顾影他回过神来关掉煤气,看着凌乱的厨房发出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