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是疯神。
被镇压在终南山封印里暗无天日了整整三千年。
这里连太阳都没有,而本尊讨厌没有太阳的日日夜夜!
该出去了。
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伸手即是戾气通天的封印,里头跟外头是两个世界。
终南山是天地灵镇之脉,玄灵死气全都以它为鼎,反是被关押在里头的人神,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打开这层桎梏,本尊自己也一清二楚。
神躯出不去,便只得走斜路。
末月寒,四时雨。
一声尖利划破云天直奔苍穹。
“诈尸了!!!”
赫赫白布所盖的女子死气全无,一手抓着白布一手打着哈欠的坐在棺材里,吓得送尸人尖叫连连,少女才伸着懒腰大摇大摆的走出棺材,目视前方,一笑成绝。
顾辞镜“叫什么,我又没死透,只是在领悟屏息。”
惊慌失色的送尸人才回过神来,早听闻各大魂师修炼法子诡异多怪,没想到还真有能屏息领悟那么久的,兢兢战战的点头,好歹是个活人,不怕不怕。
“顾二小姐,那哥几个送您回去吧,活人进棺材太晦气。”
面容姣好的少女漫不经心的点头,一幅久睡初醒的慵懒模样。
顾辞镜“我都活人入死棺了,家中的老父亲老母亲,婶婶也没个来送我的,可怜哝。”
家族里的事,几个送尸人又岂敢多言,低头哈腰全装作没听见,顾辞镜也不在意,一脚蹬上粗败勉强的马车,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招摇。
顾辞镜“走吧。”
温风凉人,马车挡帘下坠的瞬间,厢内淡意全无,原本慵懒的少女亦是眼底陡生了一股子暗色,细长眼尾蛇一般的咄咄逼人,再无桃意。
“顾辞镜”死了。
死在刚才的棺材里,连同灵魂一道破碎在了行墓冢里,却祭回了她这个顾辞镜。
三千年了。
整整三千年的虚无。
修罗啊修罗,你集全神界的力量也不过是将本尊的神体封印三千年,神界全体耗尽一生最强战力,受损各不相同,如今甚至连本尊的灵魂突破了本体。
只可笑本尊到了这具身体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果然是废物的,永远都是废物。
至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顾辞镜淡眸横开,唯有她能看见的黑烟袅袅几许,似是殚精竭虑。
杞人忧天。
顾辞镜“既已魂飞魄散,就放心由本尊替代,成你一辈子本达不到的境界,凌驾所有人。”
那黑烟才渐渐褪去,彻底消失在了无所谓的空里,心安才作罢。
好好的一个顾二小姐,却被一个处心积虑才能嫁进来的脂粉女人压一头,叫自己爹娘连亲生女儿的青官冢都不愿踏足,也不知是谁不值一提,又是谁妄为活该了。
*
“少夫人,二小姐没死,送尸人又给带回来了。”
胭脂美人描眉的手一顿,闻声刹,眼底顿生了一股她本少有的不可置信,却是没有格外明显的反应,只是不动声色的暗眸,最后轻轻放下手中的螺子黛。
柳丹青“既然没死,那就去迎回来,大惊小怪什么,可别惊扰了七宝琉璃宗的人。”
小丫鬟得了教诲赶紧抿唇低头,她可不如少夫人那般镇定自若,好像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
二小姐喝下那杯剧毒酒的时候,她可是跟少夫人一道在旁看着的,怎么可能会有不死的可能。
怕不是……二小姐的冤魂不散,来锁她跟少夫人的命了!
做贼心虚之人哪怕是自己吓自己,也是真能吓到心愧的。
“死者”回魂,家里却连个像模像样的白字都没有,显然就是没贴过的。
顾辞镜看着眼前所谓的“家”,有原主没原主都一个样。
她都替原来的顾辞镜感到悲凉。
也难怪肯被她的灵魂吞噬压迫,也确实没什么好珍惜留念的。
“顾二小姐腿脚没事,还请自己进去,哥几个就先走了。”送尸人敷衍了事,走的倒是比来时急切。
顾辞镜不甚在意的应声,也懒得管那些忙于生计的苦命人,世俗之人本该忙于自己的生计与活。
没必要阿谀奉承的,便只于必要之时施以援手,再视若无睹。
“站住,无腰牌者不可入内!”
看家仆果然好眼力,脚一蹬就挡在了她的身前,顾辞镜凝眸瞧了他一眼,他还自视清高上了,伸手要她的腰牌。
不久前还是要入棺之人,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腰牌这种东西。
秉持着先礼后兵的暂时原则,顾辞镜颇有礼节的同他说了一句。
顾辞镜“你是为顾家卖命的狗,当识得我为顾二小姐。”
她明明这般彬彬有礼,那人居然还恼羞成怒上了,拿起一侧的叉子就要怼过来。
顾家不过是治疗系武魂,哪里会有什么武力强者,能有所小成一家族来,是因为武魂治疗的奇特能力,医术上的绝佳能力不亚于大陆闻名的七宝琉璃塔。
也正因如此,顾家同各大宗门家族的关系都不错,毕竟如今的大陆早已是强者为尊的世道,暗影之下总会有时不时的对战跟厮杀,有个大病还能请顾家老爷治一治。
顾家嫡系的孩子确实个个都医术精湛,却也都是柔弱的。
但那是原主的柔弱无用,眼前的辞镜已非原来“辞镜”。
眸底的凛冽骤生,看似简单又随心的一掌拍在叉帮上,陡然迸发的力道却顷刻间随着叉帮震开那看家狗,摔了个狗啃地的男人蒙圈了。
二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道了,她不是才十二级吗?!
不过不重要了。
暴跳如雷的爬起身,“你敢还手,我去禀报少夫人,叫她治你的罪!”
顾辞镜不屑瞧他,只是垂眼看着自己隐隐发颤的手,眸色微深。
她只是拍了一掌,右手就抖成了这样,这具身体未免太过柔弱。
许是看家狗闹腾的动静太大,门内徐徐出了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宁风致“是有何事于此,竟还要扰得少夫人那边。”
明眸皓齿,比姑娘还好看。
巧不巧,她贵威,偏偏就对男人的美色受不住,似笑非笑的望过去。
顾辞镜“大抵是嫂嫂不肯我回来,特意叫个拿叉子的拦我,可怜我刚死而复生呢。”
阴阳怪气,但说的不叫人生厌感,反而令人赏心悦目。
称少夫人为嫂嫂的只该是顾家小姐,大小姐顾曼舞离家多年未归,想来是顾家久病要养的二小姐,顾辞镜。
少夫人说她是去学院了,所以没到场同他们一起交流会面,修炼为主,宁风致理解,却没想到她今日会回来。
不过,这一切跟她口中的死而复生,又有什么直白的关系吗。
宁风致还没出声,身后一道干脆利落的声音就直直添了上来。
柳丹青“二妹妹怎么会这么想,嫂嫂可盼着你安然。”
再一赫然转首,对那看门狗斥责,明面上的冷厉尽显。
柳丹青“谁允许你对妹妹不敬的,还不速去领罚。”
都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是,少夫人。”不服,此刻又只能忍下那口怨气,愤愤转身。
等七宝琉璃宗的人走了,少夫人定会严惩不贷,到时候看顾辞镜这小贱人怎么办!
柳丹青“罚也罚了,妹妹快随我进来吧,莫要耽误了宁宗主跟其他贵客的时间。”
小惩大诫,杀鸡儆猴,柳丹青可就是这么站稳在主权上的。
连原主那尤其精明强干的老母亲,都对她分外的另眼相看,顾辞镜又怎么可能再给柳丹青这个机会,在贵客面前端正礼仪,她想息事宁人,也要看自己这个当事人愿不愿意。
一脚踹在那看门狗的背上。
“啊!”这次不是狗啃地了,牙床磕地,一口气崩了三颗牙。
柳丹青脸色瞬变,她站稳顾家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被人忤逆跟光明正大的违背过规矩了,尤其是早就在浑浑噩噩里毁掉的顾辞镜,她早赢了。
可战局又拉开了。
顾辞镜“那嫂嫂昨夜雇几个送尸人,将只是屏息入定的我连夜送去行墓冢,又是为何。”
柳丹青不动声色的眸色微深,斜眸瞧了宁风致一眼,老爷子尤其敬重七宝琉璃宗这位宗主,特意交代要敬重妥帖,绝不能叫他觉得顾家如何不周到。
柳丹青同顾母的恪尽职守不同,她早已视顾家为自己的掌中之物,顾辞镜此刻丢人现眼便是损了她的利益。
尤其对上宁风致颇为深邃又似乎带着斟酌的视线,柳丹青垂下的手臂一个发紧而经脉骤转,气息也沉。
柳丹青“我们也不知妹妹只是屏息入了定,本就只是个误会,妹妹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简简单单的误会二字,便要摆脱自己身上的恶。又附一我们,说穿了就是原主的亲人也是一起落井下石的。再添她一个不要斤斤计较,听得顾辞镜险些嗤笑出声。
杀人偿命,自作自受,她一个被封印三千年的人都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平白无故动手杀人,便是要付出自己受不住也得受的代价。
顾辞镜“是我死的悄然,嫂嫂又不想晦了顾家的门气,所以才找送尸人连夜埋我吧。”
柳丹青淡然别开视线。
柳丹青“如果妹妹是因为后事不风光而气怒,那可误会大了,不大办是想妹妹走的安静些,非不重视。”
这女人能言善道,既扯开了自己草草处理她后事的罪过,反而还显得她柳丹青尤其善解人意了,嘴巴厉害的很,说的还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顾辞镜笑了一声,又骤然收笑,眼底愈演愈烈的寒意汹汹袭来,不想再给柳丹青翻身辩解的机会了。
漠然抬手,指着大红窗纸,指着满亭满园的红意桃花,冷然。
阑珊热闹,偌大的顾家,却连一纸白花都无人为她,原来那位在这个“家”里过得到底是有多可怜。
暗眸,冷言。
“不知从哪捡的板车,破旧到只能勉强收容我的木棺,连墓地都只是随地挖的小坑而已,墓碑,题字,该到场的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出现。”
“嫂嫂,你自己说,到底是要我安安静静的死去,还是巴不得我死的悄无声息,最好谁都不要知道还有一个我活着,你们都巴不得这个家只剩下一个你跟顾曼舞,而没有我顾辞镜吧。”
笑眸入目,却是冰冷刺骨,本尊这个顾辞镜可管不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