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上,一位身着简单素色长锦衣的女施主,一脸愁容的慢步走着。
明明已是寒冬,但庵里的山茶花却依旧不见萧条,在阳光下散发着异样的光芒。昨夜刚下了一场雪,可这花却丝毫不沾天上的冷色,依旧开得肆意盎然。
花开艳人,女子不由得望了过去,而偏偏就是这抹花色让她愁容更深,女子喃喃道:
唐云昕我若能如这花,挺过不要命的冬日就好了。
说罢竟跌坐在地上掩面哭泣起来。
来来往往的僧人见状立马将女施主搀扶起来,送回客房,而那个跟在后面忙手忙脚的小尼姑则叫无茗。
桃花庵里虽然已经生了炭炉,但地上寒意依旧不减,在庵里调养身体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寒气入体。
踮脚在其中探头照望的小尼姑无茗,却又与这为女施主有一份不可分割的联系。
无茗本名唐迟,本是唐家枝族的一员,但因为家中与殷家的一些纠纷,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桃花庵里当尼姑。而刚刚那位在桃花庵里调养身体的女子则叫唐云昕。
唐云昕出生于本家,及笄那年被父亲以着和亲的名义把女儿嫁给了殷家大少爷。原本这是一桩美满的婚事,但可惜她遇人不淑,虽贵为正房,但却饱受妾室的欺辱,加之丈夫的日渐冷淡,没两年就气出心病送到桃花庵里调养身体。
无茗皈依受戒后虽已抛弃尘世,但却不由得和这位殷夫人亲近,殷夫人有着这样一个孩子的陪伴自然也慢慢开朗起来,但她的心病却不曾消减。
这次一夜乱梦,更是让她越发的憔悴。
唐云昕无茗,我想回家。
病榻上女人的手死死抓住被子,一双眼中满是悲伤与不甘,
唐云昕我来这里已经三年了,你说,为什么我的夫君就不来看我一眼呢?
泪水划过她苍白的脸,缓缓滴落。
无茗殷夫人,你不要着急,前些日子我就听大师父提起到殷老爷要来求经的事情,或许这几日就要来了呢。
无茗低眸轻声安慰道。
这几日她天天为这位苦命的女子诵经,祈求菩萨保佑,能让她过得好些,但祈求的人似乎太多了,善心的菩萨还没能听见她的声音。
唐云昕你莫要安慰我,他要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要来了一张铜镜,素指轻抚镜面后又扣上,她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支走了无茗,一个人歇息下去了。
无茗殷夫人……
透过门缝她复杂的再看了女子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泪水又一次浸湿了枕头。那面镜子里她看见了一张毫无生色的脸。
无茗的话果真不假,殷老爷要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不管是求经还是为了别的,他能来,唐云昕终究是喜的。
生活一有盼头,一切接连着都有起色。她开始在庵里四处走动,或偷看许之源他们和教书先生斗智斗勇,或去大殿听听佛法讲学,或溜到后厨做些拿手的吃食。她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都开始带着孩子有的朝气。
无茗深夜常跪在菩萨面前感激涕零,菩萨终于听见她的话了,那位苦命的女子终于好起来了。
又是一日,山间寒冷依旧。
唐云昕披上了那件许久未穿的貂毛披风,白色的披风上绣着山茶花,山茶花盖住了原本的祥云暗纹。那是她委托无茗帮她锈的,山上的尼姑向来手巧,一朵山茶花自然不在话下。
她简单的收拾好自己后便带着一篮的黄豆出门了,她要去喂鸟。
无茗有早课,她自然不能带着她一起去。
天光透过桃花树光溜溜的枝丫撒在地上,没有叶芽的桃树看起来一派萧瑟。她突然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首童谣: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溪长流,沿岸种满桃花树,花开时节艳满堂,尼姑摘花袖里藏,赤足石间把衣洗,嬉闹戏水正春华,妙郎寻声助浣纱,却被那棒槌满头打,原来尼姑非姑娘,休要把她调戏良。
她很想去桃花庵下的小溪看看,她在庵里调养的这段日子里,曾听说大师父因为这首莫名其妙的童谣,禁止俺里年轻的女弟子去浣衣纱。
她也因为此事偷偷发笑过。
晨扫的僧人为她指了路,她寻着石碑摸索过去,唐云昕身子终究还是虚弱,还没有走很远就已经累得不行,她正想找个地方坐着歇息一会儿,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和男女逗笑的声音。
唐云昕想必是来山上求签拜佛的施主吧。
她在心里暗暗想到。
谷雨殷蛰,我们就快到了呢。
殷蛰身体可还吃的消?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可把你累坏了。
谷雨我感觉宝宝在踢我。
殷蛰哈哈哈是吗是吗,我来听听。
……
声音越来越近了,熟悉的语调让她忍不住猜测来者。本应寻声跑去的她却默默的背过身去,她突然害怕看见那个她朝思夜想的男人,以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毫无生机的脸去面对他……她怕看见他眼里的厌恶。
谷雨那个,那个云昕姐姐吗?云昕姐姐?
女子软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她缓缓转过头,哦,他真的来了,带着他捧在手上的宝贝来了。
唐云昕谷雨,你也来了?
唐云昕拢了拢披风,眼睛没由得发酸。女子隆起的小腹,刺痛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