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星夜兼程,步履如风地赶回云深不知处,不为别的,只因叔父蓝启仁终究还是听到了那些关于自家侄子和夷陵老祖的风言风语。
在蓝曦臣委婉却肯定的确认下,蓝启仁只觉得一股浊气直冲顶门,眼前发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能出口,便硬生生被气得厥了过去。
他心中翻江倒海,只有一个念头在咆哮:他蓝家精心呵护、清雅端方的一株玉白菜,竟真被那魏无羡……给拱了!
悠悠转醒后,蓝启仁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蓝曦臣即刻传书召蓝忘机回山。
他非要亲耳听到那孽障亲口承认才肯罢休。
蓝曦臣左右为难,深知此事难以善了,在叔父第三次拍板厉声催促时,终究不敢再拖延,只得将家书火速送出。
这封催命的家书,恰在魏无羡昏迷不醒之时,送到了蓝忘机手中。
当蓝忘机风尘仆仆地踏上云深不知处那熟悉的山门石阶时,守门弟子早已得了吩咐,恭敬地将他引至雅室:“含光君,家主与先生已在雅室等候多时。”
推门而入,雅室内檀香袅袅,气氛却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蓝曦臣端坐一旁,眉宇间带着忧色,而主位上,叔父蓝启仁正襟危坐,面色铁青,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蓝忘机虽未在这个地方向叔父坦诚过心迹,但毕竟已有了经历打底,他心中并无太多忐忑,只是平静地迎上那道严厉的目光,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恭谨却无半分畏缩,仿佛已准备好承接任何雷霆之怒。
蓝启仁看着那双浅琉璃色的眼眸,那沉静而坚定的眼神,恍惚间竟似又看到了亡兄青蘅君的影子。
他心头猛地一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涌上——蓝氏一族,素来最是痴情,却也最易为情所伤!这难道就是蓝家的宿命吗?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一字一顿地问:“你……与那魏无羡,究竟是何关系?”
蓝忘机再次躬身,声音清冷,吐字清晰,却如惊雷炸响在雅室:“回叔父,侄儿仍在追求魏婴,尚未得他应允,故关系尚未确定。”
“啪嚓——!”
一声脆响,蓝启仁手中的青瓷茶盏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湿了他的袍袖。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蓝忘机,气得嘴唇哆嗦,连说了几个“你”字,却因怒火攻心,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蓝曦臣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拿起案几上早已备好的丹药瓶,手忙脚乱地倒出几粒清心丹,递到叔父唇边,低声劝慰:“叔父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蓝启仁重重喘息几下,吞下丹药,勉强压下那口险些又冲上来的气,脸色却更加难看,厉声质问:“那所谓的‘符’又是何物?休要欺瞒!我虽未亲至清谈会,亦知你当众宣称此符乃蓝氏秘法!难道这也是你信口开河不成?”
他眼中是全然的不信与深深的失望。
蓝曦臣在一旁悄悄抹了把额角渗出的冷汗,心中警铃大作。
他太了解弟弟了,这眼神,这姿态,与当初向他坦白“自己并非此世之人”时如出一辙,只怕接下来要说的,又是足以掀翻屋顶的惊天之语。
果然。
蓝忘机抬眼,目光坦荡而真挚地迎向蓝启仁的审视,语气平稳无波,却字字千钧:“回叔父,必符确为魏婴亲手所创。只不过……”
他微顿,清晰地吐出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是来自‘未来’的魏婴。”
“噗——咳咳咳!”
蓝启仁只觉得一股更猛烈的气血直冲脑门,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堵在胸口,身体晃了晃,几乎又要栽倒。
“叔父!”蓝曦臣吓得魂飞魄散,再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扶住,将丹药强塞进他口中,用力抚着他的后背助他顺气。
待蓝启仁那口气终于艰难地喘匀,脸色由青转白,他指着蓝忘机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你……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滚!”
蓝曦臣担忧地看向蓝忘机,兄弟二人眼神交汇,瞬间心意相通。
蓝曦臣眼中传递着清晰的讯息:‘你先去,稳住心神,这里交给我,我会尽力向叔父解释。’
蓝启仁毕竟年事已高,身心早已不复当年强健。
当然与正值壮年、修为深厚且性情温润的蓝曦臣截然不同。
回想当初,蓝忘机向兄长蓝曦臣袒露那惊世骇俗的“异世之秘”时,饶是蓝曦臣心性沉稳、涵养极佳,在那份平静儒雅的面容之下,蓝忘机也敏锐地捕捉到了兄长眼中转瞬即逝的震惊与裂痕——那是一种世界观被骤然冲击的茫然与动摇。
更何况是如今面对年迈的叔父蓝启仁。
蓝忘机心领神会,敛下眼睫,对着蓝启仁和兄长深深行了一礼,不再多言,转身退出了这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雅室。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雅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蓝启仁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蓝曦臣担忧的低唤。
蓝启仁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蓝忘机刚才那几句石破天惊的话:
关系未定?他蓝忘机竟然在追求魏无羡!
符是魏无羡做的?这已然匪夷所思!
更可怕的是——来自未来的魏无羡?!!
这……这层层递进、匪夷所思的信息,最终指向一个让他头皮发麻、根本无法接受的结论
——若忘机所言非虚,那魏无羡岂非……岂非注定会成为他蓝家之人?!!
他……他未来竟会同意?!
这怎么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塌地陷、乾坤倒转的大事,才能让蓝家接受魏无羡?!!
蓝启仁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在脚下寸寸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