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这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的确，阳光明媚，天空一碧如洗，没什么云彩，阳光就这么直愣愣地刺下来，照得周边枫树林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遮住了原来的红色。

初秋，空气中还留有夏天放肆的热气，一座偏远小镇上，人不多，穿的不多。

清早，街道上充斥着卖早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交谈声，以及买卖做成后铜板碰撞的清脆声音，宁静而又祥和，没有一点儿乱子。

镇子旁边有一座山，山上毒蛇虫兽应有尽有，但也不乏些珍贵的草药，山势相对平稳，对身体素质没什么太高的要求。

一背着箩筐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熟练地翻过面前鼓起的山包，箩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她脚步欢快，找到最后一种就可以回家了。

少女长得甚是精致，乌黑的长发被一根草绳紧紧的束着，额前几缕凌乱的碎发给她添加了几分俏皮，脸是小巧的，黑曜石般的眼睛笑眯眯的，闪烁着光芒，看起来心情很好，鼻梁很挺，樱桃小嘴抿了抿，准备加快速度。

她一身布衣，浅蓝色的底色外加上浅绿色的点缀，简单质朴，却仍难以掩盖身上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书气息。

眼睛转了转，还没有找到要的草药，后面便响起了“哒哒”的布鞋踏过野草的声响：“木......木兄！”

这快要断气的声音彻底打断了宋鸢梦想要寻找最后一味草药的想法，一般这个声音找来表明又出案子了。

宋鸢梦暗自诽谤，这么一个破地方人没多少，案子倒是不少。

这才消停多少天，她假还没放够，又来事了。

可这些话总归是停在了舌尖，没往外说，宋鸢梦脸上扯出一个和谐的笑容，背着手，装作一副担忧的模样，问道。

宋鸢梦“李兄，这是怎么了？跑太急容易损伤膝盖，心跳过快，血压容易升高，对神经系统也不好，下次就不要这么着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李兄脸部一阵抽搐，心道没事谁愿意来找你，毕竟是常常跟死人打交道的，总归有些别扭。

没错，宋鸢梦就在这个边远小镇的衙门里挂名做一个法医仵作。

仵作是个不受重视的小角色，说话没什么份量，唯一的作用便是跟谁都觉着晦气的死人打交道并进行友好交流，人人对此避之不及，唯有宋鸢梦不当回事，但凭这一点，镇子上的人都对这个年轻的少女心生敬畏。

李兄脸上有些难耐，一心想快点完成县令大人的任务，然后赶紧离开宋鸢梦：“那什么......县令大人催的紧，咱们还是快点动身吧。”

宋鸢梦当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并不戳穿，闻言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伸手一指身后满满当当大箩筐，无奈道。

宋鸢梦“我也想啊，可是在下力气弱，背着这筐东西实在走不快，再说我还要把这放回家，怎么说也得花上一个时辰，咱不急啊。”

李兄一跺脚一咬牙，凛然赴死状背上箩筐，一口气送到了宋鸢梦的家。

来到了衙门，宋鸢梦规规矩矩地给县令行了礼。县令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长得显老，看上去有五六十岁，脸上没有肥肉，肌肉紧绷着，一双细眼低垂着，好像在认真注视地上的尸体。嘴唇干裂，衣服领口洗的发白，他冲宋鸢梦一点头，客客气气地开了口：“这么早把您请来，真是不好意思，请您检验一下。”

宋鸢梦连连摆手，说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随后蹲下身掀开了白布。屋内人都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且不说这人死相怎么样，单是这刺鼻的气味就叫人受不了——此时正处于盛夏，尸体本就腐烂的快，而且这尸体被人发现的时间还晚。尸首上已爬满了各种各样以腐肉为生的小虫子，看了直叫人反胃。

少女不顾他人反应，利落地戴上手套，拿起银色小刀，对尸首动了刀。

一番检查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宋鸢梦点头向县丞致意，手下人立马把尸体抬走，屋内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少女起身收拾好刀具，向县令汇报结果，声音不大，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和少有的凝重，语速很快。

宋鸢梦“大人，根据头骨及身材形状判断，此人应该是个三十五岁至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依据尸斑的分布情况，死亡时间大致在一周以前。脖颈处有明显的红色勒痕，双手被麻绳反绑于身后，疑因凶手用类似绳子的物品将死者活活勒死，这表明此人的手劲很大，下官认为如果没有他人协助，女人很难办到，因此依下官拙见大人应将凶手范围锁定在成年男子......”

话音还没落地，旁边的一位老者，年已近百，头发稀疏，胡子花白但又脏兮兮的，身着麻衣，干枯的皮肤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埃及金字塔中的木乃伊，混浊的眼珠充满恶意地看向宋鸢梦。他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口气，声音嘶哑，不客气地打断了少女的话：“大人啊，此人乃是本村的一名寡妇，自以为有点姿色，在三四年前死了丈夫后就没消停过，天天有村民看到不同的男人半夜去她家，流言闲话都传到外村去了！我这个做村长的都觉得伤风败俗颜面扫地，偏偏......偏偏这贱.人还不以为然。哼，依老朽所见，这死了也是罪有应得，指不定是上天哪位菩萨看不下去把她收走了。大人哪，草民询问过此人唯一亲属，便是不希望继续追查下去，再者，这姑娘说是成年男子行凶，老朽认为这种说话不妥，姑娘是没去过现场，她啊是上吊自杀的。倘若真是他杀，这厮死后又是如何保持站立的姿势？”

被人打断了宋鸢梦也不恼，针对村长关于自杀他杀的疑惑也不说出自己的推测，只是回答了最后一个学术上的问题。

宋鸢梦“死后站立，是一种特殊的尸体痉挛现象，一种罕见的尸僵现象。尸体痉挛发生于死亡的一瞬间，因肌肉收缩僵直而将死亡时的姿态过表情固定下来，同时它也是一种极其少见的肌肉僵硬现象，人死后没有经过肌肉松弛，而在临死的一瞬间，肌肉立即强硬收缩，并迅速形成尸僵，将肢体固定在临死时的姿势。这种情况多发生于精神高度紧张或脑损伤时，也发生于延髓受到严重的机械性损伤时。尸体痉挛可以是局部的，也可以是全身的。”

说完，长者怒视着宋鸢梦，眼睛里满是鄙夷，毕竟他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宋鸢梦只是扬起淡淡的微笑，安静地站在一边，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对案件进展毫不关心。她垂下眼帘，暗暗佩服了这村长一下，觉着此人真是蠢出了新高度。这番话明摆着是告诉人这女人的死跟他有关么？要不然他着急什么？

纵使这村长傻，县令看起来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要不然为官几十年怎么还是个九品芝麻官？他沉思了一会儿，挥挥手招来县丞。宋鸢梦心中了然，这是又要把凶手推给恶鬼，明明就是一桩谋杀案，却偏偏要扯成恶鬼作祟。

恶鬼：我谢谢你哦。

宋鸢梦什么都没说，也不想说，这种事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她作揖告辞，离开了衙门，转身就去了发现尸体的现场——死者的草屋。

从外表上看，草屋里空荡荡的，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可以说是一穷二白。家具上落了一层薄灰，看起来离出事有一阵子了。寡妇的儿子不常回家，若不是腐烂的味道太过于呛鼻，只怕现在还不会有人察觉到她的离世。

真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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