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中像是已经习惯了,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把目光转向周忆这里,他上下打量一番周忆。
看得周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害怕这阴晴不定的教导主任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话,整个人如站针毡。
“新来的转校生?”
周忆大气不敢出,从喉咙挤出一个字“嗯。”
也不是他怂,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罚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以前那个女教导主任简直就是势利眼中的势利眼,周忆虽然成绩不错,但他不是翘课就是顶撞老师,偏偏这个势利眼及其偏见那些老实的好学生,打心眼觉得他这种不学无术又能取得不错成绩的肯定有别的渠道,因此他没少在校务处罚站,尽管他并不是那个滋事者。
如今到了新环境,遇到新老师,他可不想再自讨苦吃。
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个午休,周忆实在是困得不行,整个脑袋摇摇晃晃的。
他梦见管仲正提着四十米的大刀,朝他这边狂奔,吓得他撒腿就跑,眼看就要追上,管仲突然变成方财的模样。
“迟到罚站?”
“嗯。”
周忆这才醒过来,方财正站在两人面前,露着和蔼的笑容,周忆习惯性的说了句老师好,方财朝着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上课铃声响起,两人跟在方财的后面。
周忆看了眼前面的方财,戳了戳旁边的耿辞,压着声音:“看不出来呀,像你这种学霸竟然迟了三次到。”
耿辞眼皮没抬一下,“没想到你站着睡觉的神功竟然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周忆附和着呵呵了两声,什么神功,不就是羡慕他站着睡觉呗,别人想学我还不教呢。
到了教学楼,方财让耿辞先去上课,他带着周忆去了办公室。
“今天的课本领了吗?”
“嗯,都领全了,张清帮忙领的。”
“那就好”,方财停了来,端起桌上的白瓷缸,吹了吹,吸溜了一口。
周忆看着这熟悉动作,就在一个小时前,管中都是这样喝的,连端茶的动作都一样。
“在新学校都习惯么?”
“还行。”主要是他适应力强。
“也好,毕竟第一天,时间长了就知道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好相处的。”
周忆点点头,以为这句话完了他就能回去,谁知道这新班主任这么能说,硬生生和他说了两节课。
无为是来来回回的两句,这些话他做梦都能顺嘴就来。
看着方财一张一合的嘴,周忆感到头大,内心咆哮表面还带着笑附和着他说的话,这年头当学生都不容易了。
他满脸憔悴走进教室,身体摇晃着,明显是受了不少摧残。
张清连忙扶住他,“你这新生来得真不是时候啊。”他拍了拍失魂的周忆,“兄弟,你没事吧,你要是去了让我这个孤家寡人怎么办。”
说着他就装模做样的呜呜哭起来,还不时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周忆有气无力地叫喊:“我他妈没发现他那么能说,两节课啊,他都不带停的。”
张清拍了拍他的背,一脸同情的看着他,“我就说吧,你以后可要小心这两人,来大哥,喝水。”
“现在换班级还来得及吗?”
“估计等你高考完就可以了。”张清老谋深算的看着他,眼中全是狡黠。
周忆笑着打了他一下,“我还用你提醒?”
第四节课是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头,整天拿着那个泡着菊花的玻璃杯,一上课就坐在讲台上,讲完课就让他们上自习。
他是个老花眼,管得也不严,可以说全靠他们自觉,有自觉的也没几个,全都是班里的前几名,剩下的都是在教室过日子的,尤其是后排,肆无忌惮的在课上煮东西吃。
周忆也闲得无聊,托着腮,鼻尖嗅到一丝香味,他向后看去再次跟耿辞来了个眼神交流,他弯了弯眉眼,后者若无其事的低下头。
他撇了撇嘴,盯着刚做的笔记,一个纸团朝他飞来。
转头一看,张清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打开那张纸条,还是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你今天中午和耿辞一起?
周忆没回答他,而是在上面写了另一句话:写个纸条你非得揉成个蛋,闲的?
张清朝他笑了笑,又在纸上写着什么,不一会儿,那张纸条传了过来:同桌之间不得有点情趣啊,你俩认识?
周忆白了他一眼,去你妈的情趣。他把纸条揉成比刚才更小的球,扔了回去:不认识,就出去吃个饭,结果被管仲抓了个正着,我还给他打了声招呼。
张清看到上面字迹的那一刻,差点没昏厥过去,这年头都开始流行不认识也能出去吃个饭?那得多自来熟啊。
不一会,张清手边又多了张纸条:本想被方财领回来眯一会儿的,结果硬生生顶了两节课,现在想睡也睡不着了。
张清捂着嘴笑了会儿,刚想嘲讽一下周忆,手中纸条突然被人抽走。映入眼帘的是历史老师的美颜,吓得张清嗷一嗓子站了起来,因为太用力,脊梁骨直接和后桌来了个亲密接触。
周忆刚想把另一张纸条藏起来,却被历史老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周忆:“?”不是老花眼吗,这动作比我都快,开玩笑呢,简直是未老先衰的典范。
“坐在第一排还不老实,看你们好大会儿了,一点知觉都没有,两个人还眉飞色舞的,演默剧呢。”这老头普通话中还夹杂着老上海话,语速异常的快,被他骂一句都听不出来。
于是两位演员成功的出演了人生第一部默剧。
历史老师让两人在讲台上把刚才在台下发生事情全演示一遍,但不能说话,旁边还站着读旁白的人。
同桌二人欲哭无泪,只能照做。
当旁白读到“不认识,就出去吃个饭”时,班里的女生全都叫了起来,所有的目光转向耿辞,耿辞抬头看了一眼,笔尖停留在空中,他挑了挑眉,似是发现有趣的事情,托着腮看着周忆。
历史老师见状更生气,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都被卷了进来,他指着张清和周忆,“你们给我出去,站到放学。”
还不容易挨到下课,张清伸着酸痛的腰,满口吐槽:“真是倒了大霉,别看那老头老眼昏花,其实贼得很。”
周忆隔着窗户看到耿辞在收拾书包,他逆着人流打算挤进去,“行了,快收拾东西回去吧,一会儿住宿生吃完饭就回来了。”
无奈人实在太多了,他啧了一声,拉开窗户试图跟耿辞交流,“耿辞同学,等我一下。”
收拾东西的停顿一下,没抬头继续手上动作。
张清点了点他的手臂,一脸看戏的样子,“你新生入学第二天,什么时候跟会长关系这么好了,不仅一块吃饭还一起回家,你要再说不认识我就要怀疑你俩之间有事了。”
周忆打算把吃饭的事给糊弄过去,得知昨天张清告诉他回家的路线正好相反,丢给他一句:“吃饭是真,没想到昨天放学的时候发现我们顺路,一块走培养培养同学感情嘛。”
张清一脸无语,“行行,敢情就我一个人反方向。”
回到家也不知道复习什么,周忆随便抓了本书塞进书包去追耿辞,一脸谄媚的笑着,“昨天看到你往东走,我们应该是顺路的。”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尽管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牵强,只得假装没事跟在耿辞身边,他基本确认了眼前就是他要找的人,就是想看看这人要装到什么时候。
正是放学时间,随着学生陆续走出校园,寂静的街道开始热闹起来,人群熙熙攘攘,店面堵满了穿着蓝白色校服的人。
周忆没抢到第一班车,下一班要过二十分钟才能来,他百无聊赖只能找身边存在感极低的耿辞说话,“你家在哪啊。”
耿辞自然没理他。
他自报家门,一点都没有碰壁时的窘迫,“到时候找我来玩啊,随时欢迎。”
“那个数学老师蒋勤真是够奇怪的,脾气阴晴不定,每天跟有人欠她钱一样。”
“还有那个教导主任管中,是不是每个学校的教导主任都是一个样啊,一副气吞山河的样子。”
周忆滔滔不绝,自顾自说着,直到看见耿辞戴上了耳机才肯罢休。
两人出来的有点晚,天渐渐覆上一层遮光布,这时候的车里没什么乘客,都是些本校的学生。
耿辞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周忆坐在他的身后,前面人带着耳机,把头扭向窗外,周忆看着他的后脑勺,把校服的拉链拉到最高,却依旧遮不住少年人的脖颈。
每个人都抵不过时间,若不是凭着记忆中的样子认出耿辞,他才不会一直赖着。
看着坐在前面的人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周忆想逗逗他。
他摘下耿辞左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见耿辞回头,他一脸无辜的开口:“听什么呢,分享分享呗。”
耳机里传来英语单词的声音,他一星期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甚至有点产生想念的心理,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他把耳机还给耿辞,看了眼车上的站牌,还有一站就到了,等下车的时候他倒是想看看耿辞怎么应对。
两人一起下了车,并肩走着,这样最容易看到身高的差距,他偷眼瞄着,才发现耿辞已经比他高了。
楼道的灯坏了,物业换了一个声控灯在群里发消息说先顶两天,等适合的新灯来了就会换上。
两人老是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此起彼伏地叫喊也怪吓人的,决定就这样等着电梯下来。
周忆紧紧抓着耿辞的胳膊,目光瞥见左后方好像有人,他忍住恐惧,脑袋慢慢扭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把他魂差点都吓没了。
只见离他不远处,黑暗中有一个又高又瘦的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他没忍住吓得大叫起来,连声音都变了一个调,使劲抱着耿辞,还想着爬到他身上。
随着他的大叫,声控灯十分应景的亮了起来。
只见耿辞依旧站在那里,身上的人还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不停地向上爬,他试着把身上的周忆拽了下来,哪知这人跟个橡皮糖一样,拽都拽不掉。
他还在闭着眼傻叫着,耿辞实在没办法,把另外那只耳机带在周忆的右耳上,刻意调高的英语听力,才让周忆安静下来。
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耿辞已经进了电梯,正抱着双臂看着自己。趁着灯还亮着,又朝那里看了眼,原来是个人体模特。
周忆干笑了两声,随即走到电梯里。
“刚才可吓死我了。”刚才冲击力确实大,到现在他还没缓过神。
“一楼的住户是卖衣服的,总是在楼道里摆一些人体模特。”
“这样啊,总是这样也不道德。”
耿辞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周忆想起那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你不记得我了?”
对面沉默了很久,让周忆觉得得不到他的回答了,他颠了颠书包带子,发呆似的盯着电梯上不断变更的数字,这电梯慢得让他有点心烦。
“记得。”突然的开口,让周忆回过神来。
“嗯。”他没在继续问下去,或许耿辞有自己不愿说出口的原因,他的一句记得就可以了,至少他没忘记自己。
电梯缓缓走着,周忆看了眼楼层,打破了沉默,“我爸告诉我,你就住在我们楼上。”
“嗯。”
他笑了起来,弯着眼睛,“要不要回家吃饭,我妈一直希望你来呢。”
他说的是“回家”,不是“去我家”,耿辞眼中闪过一瞬光芒,应了下来。
“是小辞呀,快进来。”周母十分热情的招呼耿辞,接过两人手中的书包,上下打量着这个六年没见的人。
她拉着耿辞,满脸的笑意,语气还有点激动:“小辞不但长大了,还越变越好看。”说完又抱住他,“简姐想死你了。”
在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时,苏简就让耿辞叫她简姐,她觉得叫阿姨太显老叫姐姐又太别扭,干脆让耿辞叫他简姐,这个称号一直保持到现在,就连周忆有时候也这样叫她。
耿辞俯身抱着她,极轻地拍了拍她,脸上也浮现起淡淡的笑意,“简姐还是我小时候记忆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苏简心花怒放,她低头抿嘴笑着:“哪有,我都老了。”
周忆很有眼力见地在旁边帮腔,“简姐永远十八岁。”
“就你会说话。”
昨天到今天她给周忆发了很多消息,都是问耿辞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的答案都是周忆和昨天在饭桌上说得一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做母亲她也知道两人之间有一些没解决的事情,没再把周忆逼太紧,只是每天和周尘际变着花样烧一些两孩子爱吃的饭。
周尘际端出一屉蟹黄包,腾腾热气在空中飘着,“蟹黄包来了。”
苏简夹起一个放进耿辞碗里,语气轻柔:“小辞快尝尝,看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他夹起放进嘴里,细细品味着:“还是以前的味道。”他抬头看着苏简,“想这口好久了。”
苏简嘴角带笑身子却怔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忆余光瞥见苏简眼眶泛红,他伸手扯了扯苏简的衣角,眼神示意她去厨房给周尘际帮忙。
“还有红烧肉,我爸按你喜欢的口味烧的。”周忆拿起公筷为耿辞夹了块最大的。
耿辞看着伸出来的筷子,眼皮垂着,长长的睫毛很快闪了一下,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