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不知道秦意浓会抽烟。
当然，秦意浓的生日是7月5号，他也是才知道的。
细细想起来他对秦意浓的了解真的匮乏到一定程度。
一知半解的喜欢也能算什么珍贵、真挚的喜欢吗？他嗤笑，秦意浓认为他心术不正、图谋不轨也是有一定理由的。
干燥的空气经过人工湖的浸润，吸进肺腑带着一种尖锐的潮湿。
秦意浓咳了一声，也因此回眸，在看到身后站着的顾魏那一瞬，指间的烟垂下，一不留神烟灰裹挟着猩红落在毛呢大衣上烫出斑驳，她赶忙把没抽完的烟扔下用鞋尖捻灭，另一边去拍自己的衣服。
太慌了，实在是太慌了。她像是干坏事被家长抓包，尴尬又无措，不知道怎么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轻轻地喊了顾魏的名字。
“顾……魏。”
“嗯，”顾魏原本正犹豫要不要直接走掉，可终归还是有点舍不得，“师大的交响乐会，我堂弟的女朋友邀请我们过来的。你呢？”
应谁的邀约来的。
秦意浓微笑:“来凑个热闹。还有，不是要搬家了吗？我宿舍的东西还没搬干净，打算这次收拾一点搬过去。”
“哦。那为什么不喊我一起过来？”
“我宿舍东西不多。”
顾魏心底有点吃味，“好，那你自己搬吧。”
秦意浓手空荡荡的，一时无措，手揣进大衣口袋里看着顾魏转身要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意浓所在的宿舍楼离学校北门更近，被褥还有常规的洗漱用品她在医院打地铺的时候已经用过后来直接收起来放在了医院陪床。
提前预订了搬家的箱子，秦意浓忙着收拾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她衣服不多一个箱子能塞满，另一个箱子塞了教材和学习用品，剩下杂七杂八的直接用行李箱装好。
余下垃圾桶那些东西，她直接扔宿舍楼外的垃圾回收站。
她拎着垃圾桶和好几个垃圾袋在宿舍楼下刷闸机，看见顾魏缩在外边的沙发上，俯着身子看手机，岿然不动。
秦意浓扔完垃圾走到他面前。
顾魏仍旧不抬头。
于是，秦意浓懂了，顾魏跟她怄气呢。具体怄气的原因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但是男人怄气只管哄就是了。
她凑近蹲下来，拽了拽顾魏大衣的衣角，逼得顾魏必须得垂下眼睛和她对视。
“高估自己了，行李太多我搬不动，顾魏你帮帮我呗。”
顾魏喉咙滚了两圈，轻轻嗯了一声，就这么被秦意浓牵着站起来。
她在闸机处刷卡朝值班阿姨喊了一声，“阿姨，我准备搬家，学院那边的手续已经过了。我男朋友来帮我搬行李，和您说一声我把人带进去了。”
阿姨点点头，瞟了身后的顾魏好几眼，笑着打趣，“你男朋友长得挺俊呐，俩人蛮般配的。”
肩膀处落了重量，是顾魏的手掌。秦意浓微笑向阿姨腼腆地点头，就带着顾魏上楼了。
看顾魏的反应，应该是哄好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点放进去，就不用胶带封了，直接搬走就行。”秦意浓看了顾魏一眼，“顾医生，你是开车来的吧？”
“嗯。”
顾魏打量着宿舍的环境，师大市中心的校区年代久远，秦意浓分到的宿舍也不是条件最好的。色调暗沉的地板砖衬得整个空间都是灰扑扑的，更别提四个床位贴着花色各异的贴纸，带倒刺的床板……
他捻了一把柜子顶，一手的灰。
秦意浓:“我们住的是师大最烂的楼，条件确实差点。顾医生之前在华清念书，宿舍应该也差不多，市中心的老破小都这样。”
“过了好些年我以前住的宿舍早翻修了，师大还有老成这样的宿舍，真不知道钱都花哪去了。”
顾魏端详着桌上那盒眼影，边角杏色的那块已经碎掉了，所以透明的外壳上粘着不少粉末。
秦意浓敏锐地察觉到了，事实上从顾魏跟着她进宿舍以来，她就保持着一种高度的敏感状态，因为顾魏和师大老化而显得灰扑扑的宿舍实在是格格不入。
顾魏刚把那盒眼影放进纸箱，师大老化、低矮的宿舍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其实他们在收拾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也听到了路过人说笑的声音所以都没当回事，收拾东西的动作还在继续。
但是，秦意浓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也没说什么。
宿舍的门被打开，刚推开门，门口站着的两个女生正捧着新买的水果捞和甜品说期末周复习的进度，看到宿舍里那个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成年男性纷纷怔住。
一个是因为过于突兀的身份，另一个是脸。
顾魏朝她们微笑，没说话，继续收拾秦意浓桌子上的书。
两个室友默不作声打量了二人几眼，沉默着拉开椅子坐下来，没过多久还是试探性地开口。
“意浓，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
“等寒假结束，下学期就正常回来上课。”
“哦，那是一个学期修两个学期的课吗？就像他们大一年级转专业过来的学生一样？”
“想正常毕业的话，估计是的。到时候就麻烦你借笔记给我看看了。”
秦意浓和舍友的关系并不僵硬，属于表面上过得去但是并不交心的类型，她说的那句话要笔记只有三分，更多的只是不想太过尴尬，当然如果对方应下来愿意给她也可以省下很多不方便。
“那当然。那你现在是要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吗？”
“嗯。”
舍友微笑，没有再多问。秦意浓叠好毛衣，顺道观察了一下顾魏的表情，没什么波动，除了……耳垂有点红。
算了，不管怎么样，他稍微有点高兴也算是达成目的了。今天私自过来见宋怀时，虽然没有特别的意思，但是在心里她对顾魏是有愧疚的，反正以后都是要听他的话，现在迈出这步讨他欢心也是必要的工程。
拉着行李箱从宿舍出来，正碰上图书馆闭馆，所有人都往宿舍走的高峰期，狭窄、昏暗的走廊里到处都是刚结束一天的复习回到宿舍的学生。
大家端详着这个格格不入的清俊男人，有的甚至忍不住摸出手机偷拍。
“意浓，这是你男朋友吗？”
“对的。”
“好帅啊。”
秦意浓始终在顾魏身侧，暗暗地观察着顾魏的神情。
外面下雪了，不少学生都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在宿舍楼门口帽子哗哗摘下来露出沾上雪花已经化水的发顶，阿姨在门口铺了毯子防止鞋底的雪在地面融化湿哒哒的太过滑。
顾魏和秦意浓都穿着深色的大衣，没有帽子，更没有围巾，因此雪花就这样落了满满一头。
“顾医生，下雪了，你明天开车去医院上班的路肯定不好走。之后又要洗车，前不久才刚洗过。”
顾魏有洁癖，入冬以来降雪结束化雪开始，北京的早晨最拥堵的路段，融化的脏污雪水被路过的车辆溅起来，落在一侧的车门上。顾魏对此很郁闷，经常下班之后独自洗车，直到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才舒服。没过多久又弄脏，他继续不厌其烦地洗着。
秦意浓不太理解但尊重。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反正现在，我觉得很美。”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在宿舍楼顶巨大的白炽灯的映照下，飞扬的痕迹明显异常，见怪不怪的学生都闷头往宿舍楼里冲，外面还有些明显是南方人的，正举着手机一边尖叫一边拍照。
年前的这场雪，似乎比之前的每一场都要盛大。
秦意浓不解顾魏突如其来的浪漫，她只是在抱怨今天出门穿少了，风从袖口钻进去，刺骨的冷，手和脚都冷，直到钻进已经开好暖气的轿车里才有所缓解。
顾魏在师大校门口的路边摊买了一个烤番薯，秦意浓把番薯掰成两半，自己一半，顾魏一半。热腾腾的烤番薯暖手又烫嘴，他们在暖气充盈的车内彼此沉默分享着一份温暖的食物，车外是冷寂的风和席卷的巨大的雪浪。
她想，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启了。
而顾魏，他因为这场雪而心泛甜腻，为那首他想起来有点矫情的诗句——它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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