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把李璇从昏迷的状态中拖出来。锦瓶王很没风度地大叫一声疼——事实上他确实到处都是伤,实在是不能只靠哼哼就挨过去。
不过当李璇睁开眼的时候,他开始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或者说,可能方阁云根本就是把自己解决了之后才离开的,否则他又怎么会看到那张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呢?
那袭黑色的戎装在床角,她扎着英气十足的高马尾,四肢倾长,腰肢盈盈一握,却有一副好生养的盆骨。两条长腿像是水蛇一样妖娆地交缠在一起,配上她有些稚气的脸却是一点也不违和。如果说问屋久喜是罂粟,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爱者愈爱;那此女显然没有如此魔力,她倒是像雏菊,阳光且好看,但是看久了也觉得温和。
李璇想起幼年时初见她,她还没有那么高挑,是个有些微胖的妹妹,红扑扑的脸蛋像是熟透的苹果,甚是喜人,李璇被李橼怂恿着上去捏了一把她的脸蛋,然后被她追着满院儿啃。后来她长开了,那几年比李璇还高,轮到她欺负李璇的时候,她可完全不轻饶,逮着机会就是踹裤裆掐鼻子,那时候已经开始练武的她比李璇强了太多,李璇总是像丧家犬一般跑去找李橼求助,姐姐也只会乐呵呵地提溜起自己交给那人处置。
再后来,再后来李璇长开了,也开始练武了,她却去了北方游历,到现在一去就是四年……
“瓶子。”她说,“你怎么那么不经打?”
她笑盈盈的,分明李璇现在疼的想要打滚,可是他就是要凑出一个笑脸,一个贱贱的笑脸给她看:“你来了?还是我死了?”
“呸呸呸,说的什么屁话!”宋吉祥双手拍在李璇的脸上,她手上有水,凉凉的,让李璇打了个激灵,“晓得了吧?你还活得好好的呢,伤的也不算太重,筋骨无恙,都是皮肉伤……失血倒是多了些。这些日子得好好养伤了,多叫下人做些补气血的药膳,对了,我再去瑜哥哥那里弄些人参白术之类的药材来好了……”
李璇坐在床上静静地听吉祥说话,李璇很少会有愿意安静下来听人说话的时候,李橼算一个,宋吉祥算一个……
“你不想知道我这伤是被谁打的么?”李璇轻声问道,他太想和吉祥说说话了,说说他的或是她的,无所谓,他只是不想停下来。怕吉祥不言语了,换了下人进来照看之后,这个小娘又会像四年前的一阵风一样,呼啦一声就消散了。他清楚宋吉祥就是那样随性的女子,他偏爱她的随性。
吉祥撇撇嘴,手上的活继续操练起来,原来李璇醒来之前就是吉祥在给他擦身子,难怪那么疼,吉祥可不晓得控制力道。
“不用猜都知道是方阁云。他们那一票人确实一直在宋州地界盘踞来着,其实我这次路过宋州除了来看看你,跟他也脱不开干系哩。”
李璇眉头一皱,他有些不开心了。他推开吉祥拿着毛巾的手:“路过?你不是已经结束旅行了么?怎得还要继续下去?”
“谁告诉你我的旅行结束啦?我曾经跟我爹爹发誓,不练到大宗师境界,绝不回家!我当年从秦州出发,一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初有小成;入了汉州,踢馆子进山门,剿山贼入马帮,步入小宗师;去年秋天乘舟下江南,如今气势如虹,怎么能就此终结修行呢?”宋吉祥一边简述她这些年的经历,一边挽起袖子给李璇看她这些年的功勋——
皆是疤痕,与李璇这样,近乎是高人灌顶倾囊相授教出的小宗师不一样;宋吉祥的小宗师境界,是一条条血印子堆砌出来的。李璇心里犯酸,他一把拉住宋吉祥,吉祥倒是也不闪躲。
“瓶子……你干嘛……”
“我想带你回家。”李璇难得哀求道,“跟我回家吧,江湖上山高路远,我怕把你弄丢了……”
宋吉祥沉默了,她明知道李璇的心意的,甚至很多年前就知道,甚至她就是因为……总之四年过去了,她依旧没有想好,时不时也会埋怨宋威的一纸婚约让他们的友情变了质。
李璇也沉默了,他明知道的,明知道她当年为何要出走,只是放不下。若是世间所有情,说放下便放下,又哪来那么多意难平。
“……你醒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去知会荧儿姐姐一声吩咐厨房做饭了。”宋吉祥还是选择避实就虚。
“好……”李璇回答地有气无力,“去帮我喊小马褂进来吧。”
宋吉祥站在门口,她踌躇了许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转过身来——“瓶子,我得让你见一个人。小马褂,带他进来吧。”
什么人,搞得神神秘秘的?李璇撑起身子,他看见一脸愁容的小马褂怀中抱着一个半大的、胖嘟嘟的孩子,大约不过三岁。
“瓶子,这是我儿子。”宋吉祥淡淡地说,就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
“好。”李璇脱口而出。
“好……”李璇挠挠头,有些搞不清状况。
“好,好好。”李璇全身蚀骨啄肉般地疼,他呕出一口鲜血后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