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时常想起东京新宿蚕茧大厦¹的爆炸案，事件发生时他15岁。
那些场景仍然回荡于他的脑海里，他记得走廊里的滚滚浓烟，枪声，混乱的人群，百米高空的纵身一跃，还有那位少女的只言片语，以及工藤新一爱上灰原哀的某个时刻。
碎片的记忆在无数次的回想里越发地清晰起来。虽然他出于一个侦探的身份，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在心底认清了，那名为懊悔的心情。
那年，东京新宿的蚕茧大厦刚刚落成，他得到了几张参观门票。
他像是每个憧憬着跟小伙伴出去玩的孩子那样，下了课就带着票去了灰原哀家。那天她照旧以发烧为由请了假。
“呐，灰原，新宿的蚕茧大厦开放参观了。周末你烧退了要不要一起去？”
“所以我们的侦探先生要转校了吗？”
少年自豪地笑起来，露出几颗虎牙，“才不是，我爸的新书推介会也在那里，托他的福，我拿到几张门票，虽然他要过一段时间才回国，但是能够提前一览这座摩天大楼的风光也是难得一遇的机会呀。”
“蚕茧大厦，这个夏天好像……”一旁的少女仿佛是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里一样，紧蹙着眉头，本来就白崭的脸庞因为发烧的缘故褪了血色。
“工藤，可不可以不要去。”灰原的语气中带着点慌张，眼睛却定定地望着他。
“为什么？”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并且每次这种感觉都出乎工藤意料的灵验。
她把这归咎于工藤令人避之不及的案件吸引体质，但在那时的工藤看来，这位奇怪的少女似乎是掌握了什么令人拍案叫绝的占卜之术。
那个年岁的工藤抱持着对案件的好奇心和热血方刚，这样回应到：“安心，灰原，如果有案件发生，怎么能少了侦探呢，不会有事的，之前的那些危险不也顺利解决了吗？”
灰原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果周末退烧了，我就跟你一起去，侦探先生。”
那个周末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灰原一如既往是那副外出专属套装：口罩加棒球帽，她特意在行前打印了大厦的引导图。
当时的工藤新一并不理解灰原的这种奇怪的认真。现在想来，似乎是她对即将发生的危机提前做的准备。
大厦刚刚落成，学生们还没有完全入住进来，这座建筑里有足够的空间举办建成仪式，给访客参观。他们从蚕茧大厦的大堂，食宿区、学生设计展览，一路到顶层举办的庆祝酒会。得益于那日的好天气，临到傍晚时分，透过大厦的玻璃幕墙，能望到新宿逐渐亮起的街道。
晚宴酒会的演讲者是日本知名教育财阀的股东，他的发言一度让工藤新一觉得自己是在听米花中学的开学典礼。
一旁的灰原却一言不发，她轻轻地拿起桌上那杯酒。
“我说灰原，未成年不能喝酒，再说你是不是还在发烧，有时候真不懂你在想什么。”工藤新一一边抢过酒杯一边抱怨道。
“托卡伊(Tokaji)，代表着奇迹的酒酿，就着发热，也许在那个时候真的能逆转命运也说不定，只是现在我……”灰原轻轻说道。
那时他离了席，想去问问主办方有没有未成年喝的果汁。这时从储物间走出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工藤没来得及看清二人的脸，但是擦肩而过的瞬间听到了一句。
“如果一会基安蒂没有成功，几次爆破也足够让他归西了。”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急转直下。他先是在储物间的手推车下发现了一枚塑胶炸弹，然后是紧随其后的火警广播，大厦45层燃起熊熊大火，烟雾报警器被人破坏，播报时火势已逐渐蔓延至顶层。
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开了枪，然后是爆破引起的震动。
接着灰原打来电话。
“工藤，你在哪里？”
“我在顶层，我刚才听到了枪声……”
“建筑西侧有一处紧急疏散通道还可以通行，但是你应该知道那炸弹是连锁爆破的，下面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你需要把顶层那个拆掉……”
“灰原，为什么你会知道……”
“按我说的去做。工藤，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电话那头的少女声音依旧抱持着冷静。
这只言片语中带着的信任，仿佛他们是一对相熟很久，默契无间的搭档，这给予了15岁的工藤莫大的勇气。
他回到狭小无窗的储物间，回想着父亲曾经给他科普过的冷知识，将面前红光闪烁的倒计时停下。
但是彼时火势已经失控，已经不可能从疏散通道撤离。工藤新一一度以为自己的生命将终结于此。
视线中出现了一位少女，如同一位骑士。浓郁的烟雾熏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她带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露台，用伸缩绳将他们固定在一起。然后在200米高空一跃而下，新宿夜晚的风让工藤新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灰原用手枪击碎了40层的落地窗，他们借力安全的降落在那里。在那个失重的拥抱里，他搂着灰原的后背，抚过被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
他没有忘记那个周末她还发着高烧，没有忘记这位体弱多病的病假少女性格里其实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灰原，这也太危险了，再说你那把枪……”
如果那碎片划破的是她的动脉，如果她循着疏散通道上来的路被大火封锁。这些可怕的联想卷着担心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他几乎吼叫似的发问，淹没了心里的歉意。
“我不来的话谁来救你这位殿后的冒失侦探呢？”灰原的眼神里依旧澄澈冷静，“工藤，大家应该都顺利地从疏散通道逃脱了，不愧是平成时代的福尔摩斯。”
“只是，请答应我，不要追问这个案件的细节，不要把自己卷入危险里。”少女冰凉的手颤抖着，她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无坚不摧。
“对不起，灰原……我答应你。”
那起爆炸案曾轰动一时，奇怪的是并没有留下什么相关的新闻报道，那位酒会上演讲的财阀股东在大火中丧生。案件以恐怖分子袭击的结论收场，无人记得逆向人群行走，最后关头解除危机的工藤新一，以及最早向广播室通报火情的灰原哀。
工藤新一想起了札幌那个少女，还有那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关于灰原哀，他曾有许多疑问和猜想，在15岁的工藤新一眼中，她仿佛代言了整个世界的秘密²。
但蚕茧大厦爆炸案后，他按捺着作为侦探的好奇心，遵守着他的诺言，不去调查，不去追问。或许沉默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他笃信于此，未曾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会对这一决定追悔莫及。
¹位于东京新宿的校舍建筑，建筑造形成长卵形，被称为“蚕茧大厦”
²原句来自《言叶之庭》很喜欢的一段台词：在我看来，她仿佛代言了这整个世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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