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我不会好的

纪云天从父亲手里接手公司时，它已经摇摇欲坠，面临破产，因为和安家的结合，使得一部分原本动摇不定的股东心中有了些依靠，再加上他极力经营，努力维稳，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更何况，他还要靠这个公司，让安家再也翻不起身来。

他也是这样和叶柔阳解释的，她爱他，懂他，理解他，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东西变了，而他对她的爱一如既往。

“结束后，套现的那笔钱会直接打给你，你若不乱花，下半辈子是肯定够用了，这个你不用担心。”纪云天越说音量越低。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就像是有魔力，他每对安故说一次让她走，他心里的黏连感就变的更强一些，最近更是生出一些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不舍。

安故是个好人。

不管她身边人对她评价多么恶劣不堪，纪云天之前一直这么认为。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些恩怨，如果不是她做下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腌臜的事情，他可能会发自内心的接受她、喜欢她、爱她。

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窗边的安故没任何反应。她内心无比的煎熬。那笔钱算什么？以一个生命作为交换，她闭眼就能看见那孩子晦暗沉闷的半生。

纪云天望着她，人都说女人怀孕会越来越胖，可她却反着，身子骨越发消瘦，肩膀都已经快削的单薄了。

这样的安故，就算再招人讨厌，也还是能惹的纪云天对她产生怜悯。

安故，是她父亲为了牵制纪氏集团的牺牲品，是安家的棋子，他有时会觉得安故做下的一切都所非真心，又觉得安故自甘下贱，为爬上他的床费尽心机。

心情波动时，纪云天会看之前和叶柔阳发的那些短信，看看叶柔阳的委屈，就能想起自己的愤怒。

当时他觉得安故是个缺爱单纯的孩子，一度把她当成亲妹妹护着，而安故却给他下药，把他带去了宾馆。

第二天早上纪云天醒来时，看着安故未着寸缕的躺在他身旁。以往安故单纯的形象轰然碎裂，眼前这人下贱的像个妓女一样。

现实与潜意识的落差，他无法接受。他开始躲着安故。

后来安故被爆出偷窃、故意伤人等一系列罪名时，他一边下意识的想帮安故澄清，可那个疯狂的夜晚历历在目，又觉得安故劣迹斑斑，这些罪孽只是冰山一角。

那段时间他满脑子都是安故，说不上是厌恶还是因为爱而恨得愈发心凉，他几乎整夜买醉，只有叶柔阳一直陪在他身边。温柔体贴，善良大方，惊才绝艳又不张扬，纪云天一直以来都觉得叶柔阳简直是完美的女朋友，所以当叶柔阳红着脸跟他告白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有叶柔阳陪伴，他难得的没有想安故。他们一起吃饭，逛街，他办公叶柔阳盘腿坐在沙发上做企划……一切都回归了正轨，他也几乎忘了那个晚上，一门心思准备与叶柔阳的婚礼。

而真正让他觉得安故卑鄙无耻的是，口口声声骂着安承老不死的安故，这个时候却与安家联合，以纪氏相要，逼着他娶她，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叶柔阳何其无辜，热恋中得知他弄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而且还是被媒体直接揭出来的，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的他，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恨得牙痒痒还只得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对安故情深似海的样子，内心里却鄙视安家到极点。

叶柔阳当时哭了好几天，为了他的名誉，她还是走了，一个人去了美国。

如今叶柔阳回来，因为他已经羽翼丰满，能够保护她了，何况现在的安家马上就玩完了，不会再有什么人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纪云天从回忆中抽出身来，目光落在纤细病弱的少女身上。

包括你，安故。

“不管你有多么厌恶我，但你会保护这个孩子，对么？”安故突然开口，转身看向纪云天，他微一愣，突然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

那是洞悉一切的眼神，带着尚未熄灭似深似浅的情感，其余都是绝望和麻木。

他突然想起和她结婚的那天，掀开白纱的时候，她眼里是有笑意和期待的。

如今，这些期待已经被他悉数捻做齑粉。

他承认，第一个孩子是他故意弄没的，因为他最讨厌被人桎梏。

可孩子没了他还不能立刻赶她走，这种消息如果被安故拿来利用，第二天就有安家安排的记者来家门口堵他。

被这样牵制着，纪云天更窝火，对安故的作践愈发没了轻重。

只是，纪云天也说不清，为什么安故会怀了他第二个孩子。

可能，因为酒后乱性吧？

他喝多了，进了她房间，他很清醒的知道她不是叶柔阳，他却还是做了。

可安故一点儿也没反抗，眼神有些决绝，还有一些别的情愫，他不愿意看懂的情愫。

她好像从来不恨他。不管这两年他对她做尽了多么恶劣的事。

他觉得这是安家欠他的，更是安故当年的作出来的业障，必须由她来还。

“你恨我么？”纪云天突然问了一句，安故愣，低下头，微摇了摇。

恨？你承载了我对人生所有美好的期望。我羡慕你的家庭，你的朋友，你的事业，你的爱情。

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枯井，我是一只干瘪的蛙，只有抬头仰望与艳羡。

可这一望，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她也想问纪云天同样的问题，可是没有勇气开口，更没有勇气去听那个凿凿答案。

我如此下作肮脏不知悔改，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记恨我？

纪云天想让安故抬起头来看他，像以前一样，想要接近又故作冷漠，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恨不得显露出自己所有爪牙，那时的他只会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不去戳破她拙劣的伪装。

而现在看着这样的安故，纪云天的内心一阵纠结。

“不恨也好……”纪云天喃喃道，“拿到那笔钱之后，你会过的很好。”

你我彻底消失在彼此的世界，你我都会很好。他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难受的厉害，再也待不下去，匆忙抓起外套离开了。

安故无声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轻声开口呢喃“我不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