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寒暄了一些话,王盟就带着徐木子去预备婚礼去了,主人离开,客人就开始放肆起来,气氛也开始活跃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走进院子,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无一例外地都被院子里轻松活跃的气氛所感染,纷纷加入其中
初秋的杭州,晚风送来西湖的清凉,空气里草木的清香和香槟的馥郁纠缠得难舍难分,竟然酿出几分醉意,勾|引着人们开始漫说生活。
老友相遇,新朋初见,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大帮人分散在院子的各个角落,用着各地方言讲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习惯了和胖子闷油瓶待在一起,我突然有些难以应付这样四处都是相逢的场面,就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慢慢地喝着平价香槟,等待夜幕的降临和婚礼的正式开始
不一会儿黎簇也走过来,并排和我坐下,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地思考着各自的事情
我抬头望天再一放空思维,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着天一点点暗下来,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像一台延时摄影机,无情无爱地记录着被围墙圈出的天空的变化
我一直是个很忙的人,小时候忙着低头玩,大一些就忙着低头学习,再后来忙着低头挖人祖坟,年纪大了就忙着低头经营一些烟火气,我好像大半辈子都把头埋在土里,去追寻一些莫须有的谜底和答案。
没有艺术家和哲人那种对于爱和浪漫的追求,只有土夫子血脉里根深蒂固的功利和辛劳,我全部的艺术思考都来自于这些极具功利目的的奔波忙碌中短暂的闲暇,这直接导致了我无趣的性格,以及毫无追求的废柴人生
但是我挺享受,因为我总有一个可以实现的目标让我去拼命,不至于在长久的无聊里真的放弃思考,变成一条狗
天是在我喝完第三杯香槟的时候彻底暗下来的,我看看表,八点半,婚礼就要开始了
众人纷纷落座,我没有搭理黎簇,自己起身去寻找胖子他们,最后在更衣室发现了他们,胖子埋怨我道:“你死哪去了!他妈找了你一圈,不知道伴郎要给新郎官迎宾换衣服吗?”
我没搭理他,就去看化妆的地方,发现徐木子不在,只有王盟一个人坐在那儿,紧张地东张西望,王盟属于那种长相端正但不太显眼的人,一收拾就显得相当潇洒帅气
我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多大人了,不就结个婚吗,你连穿旗袍营业都干过了,还怕娶个姑娘过门吗,拿出点长白山跟我干架的气势来!”
王盟欲哭无泪:“老…老板,我是娶媳妇儿,又不是鲨人放火,干嘛要拿出那种气势啊”
我一拍他后脑勺:“说你傻一点不冤枉你,你是娶媳妇儿,又不是嫁老婆!你是主人,连这点架子都捏不起来,以后在木子的母家面前你怎么办?”
王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人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他很轻但很坚定地对我说:“老板,我不想拿架子,但我想堂堂正正地娶到木子,我要告诉所有人,这姑娘是我王盟自己得来的,这辈子,不对,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放手!”
那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感觉又上来了,我拍拍他道:“好样的,回头给你涨工资”
说话间,有人进来通知我们,婚礼就要开始了。
顷刻,所有的灯光熄灭,天地一片黯淡,我们纷纷起身,整理衣服,走向舞台的侧面,像是预备登台的舞者做着登台前最后的准备
在黑暗中,有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那是两个不同的声音:
“我想堂堂正正地娶到木子,我要告诉所有人,这姑娘是我王盟自己得来的,这辈子,不对,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放手!”
“我对瞎子一直是个自私的人,既然抓住了,就不会再放开。”
在这个奇妙的时刻,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的脸
那样淡然,那样从容,又是那样的冰冷和孤独,像是被全世界的温柔所抛弃
聚光灯在下一刻打在我身边的王盟身上,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满眼盛着流光溢彩的爱意,像是误闯人间的天使,神圣温柔
在那一瞬间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千百年来哲人所研究的爱与浪漫,究竟是什么
爱不过是相濡以沫而不厌倦的陪伴,浪漫不过可以接住神明坠落人间的温柔
往事种种在我眼前闪过,我看见他进入青铜门前淡然的一瞥,我看见他在魔鬼城被篝火照亮的脸,我看见他从三十米的雪山上义无反顾的身影
那些曾经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和情愫一瞬间找到了代名词,无数的感觉喷涌而出,变成一种无可抑制的冲动
我要立刻找到他
我要拥抱,亲吻他
我要马上告诉他
我爱他。
我跟在王盟身后走上纯白色的地毯,司仪老套喜庆的致辞让我心烦意乱,镁光灯的热量让我大汗淋漓,台下的人让我头晕目眩
此时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和他,其他人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阳光,照的我睁不开眼,时间似乎变得缓慢,感觉里我好像开始迎着太阳,奔跑在荒原,寻找着,寻找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没有,没有,伴娘那里,没有他,那他…他在哪里!
突然强烈的被遗弃感突然涌上心头,它像潮水一样,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我瞬间泪流满面,几乎要晕倒在地上
这时候理智告诉我自己的状态已经不能再待在这里,我退到一边,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踉跄地走下台子,奔向每一个他可能呆的地方
牧师正在宣读经文,声音被音响放大得震耳欲聋,我却浑不在意,跌跌撞撞地寻找着他
“王盟先生,你愿意承认接纳徐木子女士为你的妻子吗”
你在哪。
“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
你去哪了。
“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
你他妈别躲了,我知道你肯定在。
“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闷油瓶!!!!”
我跑到花园里,压抑着嗓音,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嘶哑像是野兽的嘶吼,几乎听不出来是我自己的声音
身体机能已经到达了极限,我跪倒在草丛里,杂草划烂了我的衣服,我浑不在意,我再无法动弹,只能一遍遍地念着他的名字
“闷油瓶……闷油瓶……你…你在哪儿……”
我好像回到魔鬼城的濒死状态,绝望和孤独把我淹没,我听不见也看不见,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挣扎
我又好像看到了潘子和阿宁,看到三叔、我的伙计、金万堂,看到了那些无辜替我而死的人,他们站在我旁边,冷冷地注视着我,想要把我拉进地狱的业火
最后我好像回到小时候,独自在家发烧,我也是这样,无助地跪在地上,痛苦地呼唤着心中最爱的那个人
梦魇和思念混合着,几乎把我逼疯,我拍打着自己的头,想要逃离,却怎么也逃不出去,像是鬼打墙一般,最后我如同邪灵附身,我掏出了那把防身的匕首
我想要了结自己。
就这样吧,我来陪你们了,这是我欠你们的。
就在匕首扬起,要插进颈动脉的时候,突然,另一只手握住了我拿刀的匕首。
那只手清清瘦瘦的,但很有力,能清楚地摸到上面整齐精致的肌肉线条,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感和压迫感,一用力,我的匕首就掉进草堆里
我被人转过来,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黑暗里,他的眼睛炽热又专注,那是我不曾见过的神情,他动了动嘴巴,说道:
“吴邪,我在这里。” 说完,他的头就低了下来。
他搂着我,在这样一个狼狈的地方,给了我一个吻。
那个吻深沉,绵长,没有侵略性却隐藏着欲望和冲动,被压抑在他急促的呼吸里,带着他口腔里清淡的香槟味道,融入到我的感官里
我们大概都是第一次,但却意外地合拍,我们好像呼吸共通,我们谁都没有先放弃这,似乎没有尽头,能够持续到地老天荒。
我的胳膊搂住他的头,手抓到他柔软的头发,晚风送来洗发水的味道,令我心安。
——(此处🈶车)
什么是浪漫
浪漫不过是可以接住神明坠落人间的温柔
我爱你。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