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是一个无欲无求、知足常乐的人。初二的时候,很遗憾,成了老师口中那种没有上进心、只想着躺平当条咸鱼,不思进取的人。
虽然我成绩还可以,人缘也不错。但是,我们老师就是这么隔着厚厚的镜片,歪歪斜斜地将我揉扁了看待着,她认为我吊儿郎当,天天没个正经样儿;就知道耍些小聪明,从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不像那些不好不坏,存在感低的学生那般听话,又常常“捣乱”;自作聪明地认为我就是那种典型的为了引起父母注意,稍有不慎便会自甘堕落的人。虽然她明面上未曾表示,但从各种眼神、行为上看,她确乎是瞧不上我的。
也许是我太敏感,大抵是早在孩提时代,就已经被区别对待过了吧。哈哈,或许只是我太记仇罢了,五六岁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牵挂至今。
记得那明明是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快要放学了,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响声熔成一块铁砸在地板上,震耳欲聋。我也混迹其中,跟班上的“好学生”攀比着什么。
诶,这不是幼儿园吗?怎么选出的“好学生”呐?
是啊,我也想问。怎么幼儿园都有“好生”、“差生”之分啊?直到亲眼看着那两个“好学生”的父母提着几个红红绿绿、包装精致的大袋子,腼着脸,讨好地送给老师时,我才懵懵懂懂的吧。
应该是聊的太投入,没有听见老师的招呼声。三人还在说话,那最好的孩子,姑且叫她小董,她是最先反应过来,她闭上嘴巴,没有说话,也没有提醒我和另一个孩子小杜。奇怪的是,教室里有着三十几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肯提醒我。直至回过头对上老师的眼睛,我才如梦初醒般的乖乖坐好。老师很生气,让我和小杜出去罚站,站在班级门口,我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小杜在一旁大声的哭着,让我怀疑她这辈子的眼泪都要在这里用完了。
我没有,从小我爸妈就教育我: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在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别的小朋友哭得梨花带雨,眼泪鼻涕沾爸爸妈妈一身的时候,我已经欢欢喜喜地告别父母,走进班级了。
记得很清楚,我们的生活老师走了过来,见我们在门口罚站,她递给小杜一个巧克力,温柔地说道:“孩子,别哭。老师给你吃巧克力,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她全然盯着小杜,安抚她。可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于我。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上鼻尖,我想哭,又想起爸爸妈妈的教诲,硬生生憋住了。
可能是小杜哭的比较惨,或是她爸爸妈妈送礼帮忙比较多吧。老师先将她叫了回去,独留我一个人在昏暗的走廊罚站。那天是阴天,天很灰,刚下过雨。窗户大开着,冷风灌了进来,窗帘狠狠摆动,我伸手去揽,那白纱从我指尖悄然飞去,干净利落。
在那天我想了很多,我明白了,哦,原来送礼,哭的惨一点就可以少被罚啊,原来钱是这么用的,原来老师真的不是很喜欢我,原来……后来老师见我站在那里看着窗外,说道:“叫你罚站还走神,我看你是不知悔改,再反省反省吧。”
我呆呆的站着,依旧倔强的不肯哭泣,多年后也是这样。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发泄机会。
三年级的时候,参加一个叫做管理情绪的课程,那有一个大姐姐,小孩子就是喜欢跟大孩子玩的,我也不例外。几节课都想跟人家搞好关系,老师也有这个意图。一次从别的地方返回教室的途中,老师让她跟我打一把伞,让她把我带回去,我拘谨地离她不近,跟上她大步流星地步伐。在来到门口时,她小声嘀咕:“课程终于结束了,总算可以不看到她这个烦人的家伙了……”我愣住了,没有说话,可同时,大人都针对我的这个念头在心中不动声色地种下。
初一的我,更是如此,青春期让我本就敏感脆弱的内心雪上加霜,各方面不同人的语言行为甚至是微表情都会被剖析的淋漓尽致,以此来灌溉我心中的那块疙瘩。有一段时间,几乎达到了一种诡谲的病态。别人多看我一眼,我都会惶恐不安,不断思忖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那块疙瘩破土而出,长成大树,我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咄咄逼人、刁钻刻薄。明明想要好好说话的,明明是想要关心别人的,可说出来的话就像一把把刀,直直朝他人的心脏插去。那一段时间,我深深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人言可畏”。我怕了,我身边的朋友渐渐离我而去,每次他们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或是满腔怒火,或是仇恨,或是伤心又或是不解。我都会被愧疚自责这些负面情绪包围。
我也不想这样啊,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试图与父母沟通,他们是这样说的:“你呀,就是想太多。有这么多时间,为什么不去好好学习呢?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也许吧,我低下头扒拉着米饭,没有说话。
可每每入夜,那些人的表情和面孔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们一声声地质问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为什么?!”
“为什么!”
……
我逃也是的闭上眼,独留下那个我忍受着质问与谴责。也许愧疚,我变得冷漠、无声、远离人群,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我幼稚地认为,只有这样,我才伤害不到别人。我隐匿在黑暗中,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或许是改变太大,我的母亲注意到我了,那一天她拉住我,担忧地问道:“猗,你到底怎么了?你变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潺潺溪水,诱导着我,让我托盘而出。我嗤笑一声,如果她再早一点,那时的我也许会大闹一场,用听过的所有粗劣下流的话语发泄我的不满与委屈。可人是会长大的,越来越成熟。我封闭起自己,不听不看不想不做。我将自己亲手杀死,埋葬在深海里,隔绝一切。所以,对上母亲的眼神时,我毫无波澜,我拿开那只关爱的手,轻声说道:“我没事,也许是长大了吧。”她像是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暗淡下来,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就这么孤单影只,与世隔绝般地过了这么多年。我试图改变自己,如所谓的“跳出舒适圈”,可是每每与那些人们聊天,咽入腹中的荆棘便会爆发般的争先恐后地从嘴里长出来,结满苦涩的果实,犹如刀枪戈箭,毫无保留的朝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发动攻击。如同出错的收音机,杂音刺耳。我的心,被撕裂成两半,强烈的意识纠缠几乎要耗尽我所有的生命力,我瘦骨嶙嶙,呼吸困难。
我失去所有的渴望,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黑色,黯淡无光。
在一个遥远的春天,有一个小人,她永远穿着雨衣,打着伞缩成一团。她找不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