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人，是一种灵长类动物。
猩猩，猴子，狒狒，我们从物种属性而言，都是一家人。
换句话说，we are 伐木累。
所以，你看着树上那明显存在“返祖现象”的小姑娘，心里已经在打起了“论家庭变故对儿童的心理影响和返祖可能之我见”的论文草稿。
周子舒显然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他连忙向你请罪：“王爷赎罪！蒋娘子一朝家道中落，心里受到点刺激，行为有点异常，还请王爷见谅！”
你还没说什么，一道凄厉的尖叫从树上传来，惊走远边一群惊鸟。
……
你总觉得，人在幼年的时候声音是最好听的，透亮，软糯，干净，虽然稚气却含着一种不被世事所污染的清澈。
但现在，你直接想给自己啪啪打脸。
童声虽好，若不尖叫它就是天籁，若是尖叫……那就是灾难！
你捂着耳朵，听着这个几乎发自灵魂的惊恐叫声，响彻云霄，仿佛能够渗入你的灵魂，直到秦九霄收回手，蒋雪才闭嘴，扭头又跳到另一个树枝上，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谨慎。
你摇了摇头，耳朵里却还是嗡嗡作响，那声音里包含着浓烈的恐惧和害怕。你想了想记忆里那个笑得像是个大福娃娃的蒋雪，再看看现在这个完全不相信任何人的“小野人”，你语气复杂道：“周子舒，这孩子怎么了？”
周子舒也是很担心地朝树上看，听到你的问话回道：“救援出现差错，为了让我们把蒋雪带出去，蒋夫人以自身为盾挨了赵敬一刀，之后因失血过多……蒋雪她……”
周子舒顿了顿，双唇微微抿紧才艰难道：“蒋夫人从挨刀到气绝，蒋雪她一直在蒋夫人身边，没有离开过。”
“你们！你们怎么不把这孩子带走！”
听到这过程你气急吼道，然而看见周子舒脸上风尘仆仆的劳累样，你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抬头看着那个宛如刺猬般全身竖起刺的小姑娘，你的脑海里突然出现另一个小男孩的身影……
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杀，小手缓缓触摸母亲背后贯穿的长枪，还有一对让男孩一辈子无法忘记的蝴蝶骨。他无措地环顾四周，嘴里发出最凶狠也最悲哀的怒吼……
！！！
你摇摇头，对着树上的秦九霄大喊：“秦九霄，你把人给我弄下来，出了事我担着！”
你这不管不顾地大吼成功把蒋雪给吓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秦九霄就直接双手从她背后腋下穿过，将人安安稳稳地带回到地上。
“啊——！”
刺耳的叫声再一次响起，没等他们捂住小姑娘的嘴，你就抢先一步将怀中干净的手绢塞进她嘴巴里。
声音戛然而止。
其他人：！！！
看到你这流畅的动作，众人就被你给直接吓到失了语。秦九霄更是直接将小姑娘往自己身后藏，深怕一不小心惹上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你对秦九霄这个担惊受怕的“奶妈子”行为翻了一个白眼。同时挥挥手拒绝了周子舒他们的帮助。左右手箍住小丫头不安分的手脚以免她伤到自己，眼睛盯着她惊恐的双眼，嘴里缓缓吐出一股苍凉舒缓的西北小调。
赫连翊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低沉微哑，就像是西北拂过黄沙的风，又像是西北关口摊位上的烧酒，入口微凉，心口火辣。这是西北荒漠上的人独有的音色。你轻轻哼着那在西北几乎家喻户晓的小调，静静看着蒋雪的眼睛，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安抚气息。
周子舒原本还担心，但听到你那熟悉的西北小调，他微微一愣，随后拉住还想要上前的秦九霄，对着他摇摇头。
看着周子舒的行为，七爷好奇：“这小调是？”
七爷并不明白这小调有什么意思，但是很明显，蒋雪的情绪好了不少，而且比之前一直被周子舒他们灌安神药还要好了不少。
“这是蒋大人以前常哼的曲子。”
周子舒语气复杂，显然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首曲子。事实上，自打蒋征这件事发生后，你几乎把赫连翊这里所有关于蒋征方面的记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首小调还是有一次你在一场宴会上，听见蒋征轻轻哼着这首小调哄着还在襁褓中你的蒋雪才有印象的。
那片段只有短短几秒，但是那场景你却印象很深刻。胡子一把的蒋征完全不复朝堂上的铁面无私，语气低缓满目慈爱，浓浓的父爱让你想起他的自杀便让人鼻头一酸。
你看着蒋雪缓缓安静下来，你松开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后背，手臂，她身体一紧便立刻松开手，然后待她放松便再继续这些安抚性的动作，直到她的全身都舒缓下来，眼神里的恐惧渐渐退下，你才停下哼唱的语气，指了指堵在她嘴里的手帕，语气温柔道：“不尖叫，姐……哥哥把帕子拿下来，好嘛？”
蒋雪歪头看了看旁边的周子舒，见他轻轻点了点头，蒋雪也仔细想想，随后微微点头。
你取下蒋雪嘴里的手绢，然后右手一伸将她单手抱起，却发现她死死扒着你的肩膀，眼睛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树上那一簇红色。
你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梅树上原本光秃秃的树枝现在居然吐出了那么多花苞，原本的一点残红现在逐渐扩大，竟隐隐形成复苏之势。
你很喜欢这株梅树，被雷劈过后还能恢复生机，显示出一种强烈的活力。
你：“喜欢这棵树？”
蒋雪点点头，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树上的梅花。
你回头示意让周子舒他们退下，秦九霄原本还有些担心，最后也被自家师兄给拖走了。
你陪着蒋雪坐在梅树下，雪虽然停了，但是这里还是很冷。你搓了搓自己冻的发僵的耳朵，看着不愿说话的蒋雪，一时冲动道：“小雪，想不想听哥哥讲个故事，是关于另一个小哥哥的故事。”
蒋雪看了一眼你，但目光又返回到树上的红梅，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你笑了笑，不管蒋雪有没有回你，你自说自话地把那个藏在你心里的故事讲出来：“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有一对很疼爱、很疼爱他的父母，虽然他的父母有时候很严格，可小男孩调皮偷懒的时候，他们也从来不舍得打骂他。小男孩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噩梦来了。男孩的父亲想要去救自己的朋友，却没想到为自己的家人引来了无间地狱里的恶鬼，男孩的父母也因此而亡。可能男孩的父母自己也没想到，他们成全了自己的义气，却丢下了自己的性命，还有他们视若珍宝的小男孩。”
说到这，你想到电视剧里温客行那灰色的记忆，现在那些记忆不再是屏幕里冰冷的画面，它们对于这个真实的世界而言却是真的。
想到这，你不由得有些唏嘘。
“后来呢？”
看你故事讲到一半便停住了，蒋雪转头看向你，软糯的童音在你耳旁询问。
你头一次听见小姑娘正常的声音，清脆中带着童稚，虽然她的眼睛仍然没有光亮，但却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很明显她对这个故事的结局也很感兴趣。
你继续道：“后来啊，小男孩被那些恶鬼带回地狱去了。那里没有光，只有黑暗，而想要在这只有恶鬼的地狱里活下去，小男孩就必须自己变成一个恶鬼，或者说，变成里面最大的最厉害的恶鬼。终于有一天，小男孩成功了，他杀了地狱里所有当初害死过他父母的恶鬼，也成为了所有恶鬼的头子。但仅仅这些，小男孩还是觉得不满足，他披上了人皮，又重新走入人间。”
“人间真美啊，小男孩越是喜欢，就越是厌恶那些披着人皮在人间行走的恶鬼。看着他们肆意地破坏小男孩眼里的美好，小男孩怒了，他发誓，他要放一把大火，把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统统烧死！可结果，火烧得愈演愈烈，不仅烧死了鬼，却也烧死了无辜的人。直到韩……直到那些人因他而死的那一刻，小男孩才终于发现，他恨得不是那些鬼，而是当初为恶鬼打开大门的自己。”
蒋雪歪着头问道：“他恨，他自己？”
你叹口气：“是啊，他一直以来，恨得都是他自己。只是在仇恨面前，他蒙蔽了自己的内心，他忘记了他不是鬼，而是人！他以为地狱里的磋磨把他变成了与那些人一般无二的鬼，以为揭下他的人皮，露出来的就只会是那令人作呕的鬼面。实际上，那只是一副被他戴的太久了的面具罢了，但也许正是因为戴的太久了，所以他忘记了，在那狰狞的面具之下，他仍然还是那个善良质朴的小男孩。”
“他纵身处黑暗，亦是心向光明！”
你转过身，看着蒋雪的眼睛，认真道：“小雪，哥哥今天跟你将这些故事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忘记自己首先是个人，而不是被仇恨摆布的工具。遇到事情，不妨先问问自己的内心，是否真的要走到那一步，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还有，或许你不明白自己父母的选择，就像小男孩直到最后都不明白他父母的选择，但是你要记住，他们始终是爱你的，无论怎样，他们都是爱你的！”
温客行他是被人爱着的，蒋雪也是！
他们都是被人爱着的孩子，他们不应该因为所谓的仇恨变得痛苦麻木，他们的生命里有温暖，亦有爱。
蒋雪没有说话，你也不知道像她这样大的孩子是否懂得这样深刻的大道理，但是你就是想说。
你始终不想再见到另一个“温客行”了。
看着雪越下越大，你觉得再需要谈心也不能在这挨冻，遂抱起蒋雪想要回去，这时，冷不丁地蒋雪突然问道：“那个小男孩最后怎么样了？”
听着蒋雪话语里的关心，你想了想电视剧最后的彩蛋结局，笑道：“还不错，虽然小男孩失去了很多，但他同样的也很幸运。因为他遇见了……呃，遇见了一只小蜜蜂！小男孩在被鬼带到地狱的时候，小蜜蜂给小男孩一点甜甜的蜜汁，这成为小男孩心里最温暖的地方。于是当他看到小蜜蜂家园被毁无处可归的时候，小男孩给了小蜜蜂一个家，而小蜜蜂也酿出更多的蜜给自己新家人，他们还收养了一只小小蜜蜂，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家庭。”
其实现在想想，要是莫怀阳不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个家庭原本还有一个小姐姐和一只大兔子的！
想到这儿，你的心情突然郁结起来，蒋雪十分察言观色，看见你这幅样子立刻不说话了，只是静静趴在你身上让你抱着离开。
当你们跨出庭院后，墙垣后树荫攒动，露出三个影子。同时三个大男人从后面走了出来，每个人肩膀上都落满了雪花，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这里偷听了多久。
“周小蜜蜂，你觉得这个故事耳熟不？”
七爷和大巫看向周子舒打趣道，而周子舒却懒得理他们，只是看着你离去的背影面有所思。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七爷摇头，随后同样若有所思：“我之前就有怀疑她莫非也是重生者，毕竟现在重生者实在太多了，多她一个也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不过她究竟是谁？为何那么了解温公子的事情，她又为何会重生到晋王身上？”
周子舒不答，他也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不好说话。但是想到你刚才给蒋雪讲的故事，他喃喃道：“老温，会很高兴的吧……”
“什么？”
“身处黑暗，心向光明！”
周子舒想，这也许是对老温最好的赞美了。或许他本人可能不承认，但周子舒很喜欢这句话。
因为，他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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