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冰之下（1）

六月初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室明净的玻璃窗，慷慨地在桌面上铺开一层流动的金箔。

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细小的尘埃，还有窗外那株老槐树若有似无的清苦气息。

林弈舟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摊开的物理习题集上，书页上的公式符号清晰却并未真正映入脑海。

他的注意力，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总是不由自主地偏向身旁那片静谧的光晕。

许淮扬。她微微侧着头，几缕柔软的黑发垂落，轻拂在光洁的额角。

阳光勾勒着她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柔和的下颌，薄薄的唇瓣抿着，透出一种安静的认真。

林弈舟的视线并未长久停留，只是偶尔掠过时，那份专注的姿态会在他眼底映下极淡的痕迹，如同湖面掠过飞鸟的影子，转瞬即逝，却又清晰存在。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教室里很静，只有头顶风扇慢悠悠旋转发出的嗡鸣，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直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午后的凝滞。

班主任推门而入。

“同学们，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炘山晚。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高三（七）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门口。

林弈舟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完全抬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疏离感，平静地望了过去。

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简单的白色T恤，深色运动长裤。

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姿态放松。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教室的光线里时，林弈舟清冷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炘山晚！褪去了童年的稚气，被时光雕刻出冷硬的棱角，但林弈舟绝不会认错。

夏日疯跑的身影，雨后泥泞路上的搀扶，槐花树下的约定……尘封的记忆碎片瞬间尖锐地刺入脑海。

“嗒。”

一声轻响。

林弈舟指间夹着的那支笔，毫无征兆地滑落，掉在他并拢的膝盖上，然后滚落在水泥地上。

声音不大，在初生的寂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视线迅速垂落，落在脚边那支笔上。

一股冰冷的麻意从脊椎悄然蔓延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留下空洞的余悸。

他弯下腰，动作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从容不迫，指尖稳稳地拾起地上的笔。

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他缓缓直起身，将笔轻轻放回桌面

指腹在笔杆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三年。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以这样一张全然陌生、淡漠如冰的面孔出现？

讲台上的少年，炘山晚，似乎被那细微的声响牵动，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林弈舟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讶异，没有波动，只有一种深海般的平静。

他极其轻微地、朝着林弈舟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一个冰冷的、确认的信号。

林弈舟没有回应，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摊开的书页，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

只有他搁在桌下的另一只手，指腹在掌心无意识地、缓缓地捻了一下像是在拂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炘山晚清冽的声音开始自我介绍，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弈舟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