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不知怎样接她的话茬,陈阿娇面容忧戚,神情憔悴,已不复当年,她的话虽充满了刺戟,也不无道理,她的一生真要老死在这冷宫里?她说道:“听说你用重金让司马相如为你谱了支曲子,就是方才唱的那支吧?很动听。”
陈阿娇忽而冷笑说道:“动听有什么用?陛下根本一次也没有来过,这曲子唱遍了整个后宫,外面的大街小巷也传遍了,他还不是无动于衷?陛下,哼,陛下,根本就是薄情寡义!”
“阿娇,你不该如此逼迫陛下,你与他一起长大,还不了解他的性子?他不喜欢老是被人控制,”好一会平阳公主方这样说道。
陈阿娇却并不领情,冷冷说道:“你是怎么回事?忽然过来教我驭夫之道了?你是卫子夫他们一伙的呢!卫氏一门都出自你的府里,蒙你举荐,过得烈火烹油似的,到这儿来看我冷清,冷清到要死,是么?姐姐,你从小就聪明,我们从小关系也一般,你这样做我不怪你,但你如今过来看我的笑话就是不对。”
平阳公主说道:“我并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只是循着歌声而来。”
“罢了吧,你会不知这支曲出自长门宫?它的名字就是《长门赋》,”陈阿娇冷冷地说道,瞧平阳公主的脸色,她继续说道,“我知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这样一支曲根本不会赢回陛下的心?是,你说得不错,后宫里那么多美人,陛下哪还记得他的发妻,还记得与他一起玩到大的表姐?”她的声音忧伤起来,说道:“我有什么错?有什么错?我只是爱着他,他的女人虽然多,他能担保每一个都像我这般深爱他?我是做错了事,但那是他们逼我的,他为什么要宠爱别的女人?难道我对他不够好?我的母亲想要废掉他,是我拦着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不爱我,为何当年要给我一个承诺呢!”
陈阿娇双手掩面,止不住地哭泣起来,宫女们早停止了歌舞,默默地退到一边。
平阳公主听着她凄然哭诉,也黯然神伤,正想要安慰几句,她已站了起来,双手展开,像歌女们似地跳起舞来,口中还唱着那歌曲: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
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
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
比之方才的凄凉怆然,平阳公主不忍卒听,站起去拉住她,说道:“阿娇,你别这样,陛下还没有听到这支曲子,若是他听到了,说不定……”
陈阿娇用力一挥手,出手竟颇得重,几乎打到她的脸上,她大笑起来说道:“你别骗我了!那是不可能的,连你都听到了曲子,陛下比你长住宫中,他怎么可能没有听到?陛下他不会来了,不会来了,我知道他不爱我了,他从来没有爱我,只是想着我母亲有权有势,可以让他顺利地当上皇帝……哈哈,什么若得阿娇为妇,当作金屋贮之……都是戏言!全是哄骗我的!”
平阳公主神色黯然,她与阿娇的关系不算好,可也不算坏,如今她变成这副模样,难道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一种强烈的歉疚感升起,随即又为自己辩白,阿娇受宠而无子,陛下必然会移情他人,即没有卫子夫,也会有其他的女子出现,陛下早厌恶大长公主挟恩对他的牵制了,摆脱这个束缚是早晚的事。
她默然想着,也无法在这冷清、怪异的长门宫里呆下去,移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