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俄给你们舍,今儿早上,俄去无稽山挑柴,山腰腰儿沃土坡上,有一个老婆子......”老头儿一手擦汗,一手扇蒲扇,跟说书似的。(“俄”指“我”,“舍”指“说”)
“一个老婆子又咋了么,你个老不si 地,专会卖关子。”另几个黑壮壮的挑柴的老伙计,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兴致挺高。
“那老婆子嘛,是真滴怪,俄瞅她穿滴衣裳跟咱家那些婆妈子穿滴一样,就是……”老头儿用蒲扇敲了敲头,又睁大眼睛,那俩黄眼珠像是要挤出来了:“就是她摆那铺子上,搁着滴全是玉呀啥滴,瞧着都特别值钱,嘿你说奇了没。”
听这儿,伙计们都有些惊奇,都交头接耳起来。
有个瘦成皮包骨头的伙计,用手颤巍巍地指着那老头儿,说:“真奇!一个穷老婆子在大山里头摆摊,还卖滴都是些贵重物儿,不怕被山贼抢了去,也只怕有些啥鬼呀啥滴,她不害怕?”
“对啊,还真是啥事都有.........”周围都的伙计纷纷叫怪。
“俄还去问那一件多少钱,她也么说价钱,光搁那儿看着一块白净净滴玉佩,头也没抬。”
“嘿呀,你个老不死的,人家都不好意思赶你,你也想来块玉佩,尽个老风流?”一伙计说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哎呀,跟你们么法说......俄去看看小孙子,散了吧散了吧。”老头儿懊恼地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灰,摇着蒲扇走了。(“么”指“没”)
“嘿嘿,老兄弟,开玩笑的嘛,下次咱这些伙计都帮你挑柴去......”
老头儿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像是同意了。
坐在大树另一边的一位白衣公子,完完全全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此时他也啃完了馒头,拍拍手,扛起一大袋子的破烂,戴上一顶用旧了的斗笠,翩然离去。
千灯观内,垂着红帘的硕大的床榻上,依偎着的两个人,一红一白,绝配而暧昧。
“哥哥,想什么呢?”红衣男子一手撑头,一手挑逗地拎起一缕怀中白衣人的瀑布乌发,两个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又举到鼻前,闭上眼,沉沦的闻着发香,妖艳又令人着迷。
“嗯?无事。”白衣人回过神来,也学着红衣男子撑着头斜躺下,两人面对着。
“我只是在想今天听到的一件奇事。”
“哥哥什么事没经历过,说来听听,是什么事勾住了哥哥的魂。”
谢怜一听,知是花城有些酸,笑着躺下,叹了口气。
“三郎,我的魂不是一直被你牢牢牵住吗?也不是什么大事,三郎不必多想。”
“哦?是吗?哥哥......”
“好啦好啦,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嗯......可是哥哥,你说得我都激动起来了,怎么办呢?”
谢怜刚闭上的眼突然睁开,脸红地转过身,背着花城。
“三,三郎啊,你不要捉弄我了......”
“嗯,哥哥?”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谢怜强忍着腰痛坐起,发现身边的人已不在,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兴许三郎忙去了,我也赶紧起来吧。”
谢怜吃过饭,把碗也洗了,来到菩荠观。“这几天忙着捡破烂,院里落叶也多了......”谢怜收拾了屋子,打扫院子时,又听见两个过路农民谈论起昨天的老婆子,谢怜不禁更好奇了,走上前去问明白。
“两位请留步,方才听见你们谈论一个‘卖玉饰的老婆子’,请问这‘老婆子’真真那么奇怪?”
“噢,是谢道长啊。可不是嘛,那老婆子就在那无稽山背后的一土坡上摆摊,卖什么玉之类的贵玩意儿。也不知道谁会去那荒山野岭的地儿买玉饰......”
谢怜听着,走了神。
“道长?道长?”
“啊?是。”
“道长,我们想着谁去给咱弄个明白,好心里有数,您......”
“两位不知,我也听说了这事,正要去探个究竟,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
“啊,多谢多谢!”
谢怜戴上斗笠,就去寻那老婆子了。
那无稽山离菩荠村不是很远。谢怜正在找那传闻中的土坡,突然,一个声音从谢怜身后响起:“公子在寻什么呢?”
谢怜一看,是个背着手,个子矮小,衣衫破烂的老奶奶,她满脸的皱纹,挤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可仍然是驮着背,站在谢怜面前。
“老婆婆,我在找乡亲说的一位卖玉的老婆子,您可知她在这附近吗?”
那老婆婆微微睁大了眼,定定瞧了谢怜半刻,才点着头,转身慢慢走去。
“是了是了,我就是那卖玉的老婆子哟。”
谢怜一听,忙上前,拱手说道:“老婆婆,您见谅。”
“我年纪大了,不在意别人怎么叫我。”老婆婆依然背着手,将谢怜领到一摊前,麻布的摊上,整整齐齐摆着各种玉做的饰品。
“果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为什么这一位老婆婆会在这卖玉呢?”谢怜心想。
老婆婆在摊位坐下,抬眼看了看谢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嗯......”
老婆婆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让谢怜坐下。
“我看公子有常人不及之态,倒像个活神仙。”
“您过奖。”
“公子,你看我这块玉怎么样?适合什么样的人?”老婆婆举起一块龙凤牌递给谢怜。谢怜托着仔细看了看。
“都说‘龙凤呈祥’,这块玉定寓意吉祥如意,飞黄腾达;龙和凤乃上古神兽,能驱邪避灾,我看适合家中老人佩戴。”
老婆婆点了点头,又和谢怜介绍了许多玉,谢怜也认认真真地听了。
“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谢怜一听,脑海立马浮现出一红衣身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笑了。
“有的。”
“那公子的心仪之人,必定爱您爱到骨子里了。”
“嗯,是啊......”
老婆婆不再多问,待了会儿,从个不起眼的红布包里,小心地掏出了块玉佩,送到谢怜手里。谢怜一看,是个刻工精细的祥云和田玉,润泽莹透,银链连串着晶莹剔透的红珠,一束红艳的流苏连尾,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我这些玉都是有来头,有故事的,送给有缘之人,也不肯卖给是非之客。”老婆婆慢悠悠地收拾了玉摊,看着谢怜。
“公子,这世上缘分难,而坚守更难,现如今您和您的心仪之人终于同心同意,想必是历经险阻才修来的缘分。而这玉佩寓意‘与你最配’,公子听了我这话,必要好好收下。”
谢怜正打量着玉佩,听她这么一说,忙拒绝道:“多谢婆婆不惜赐送,只是这玉佩是件难得的宝物,我......”抬头一看,老婆婆早就走远了。
“......多谢。”
谢怜回味着那句“与你最配”,想到那红衣鬼王,想到他那“心仪之人”,忍不住直奔鬼市。鬼市里众鬼见大伯公回来了,一个个都忙打招呼,然而谢怜并不在乎,他只想见到那个人的身影。
“三郎!”谢怜边推门边喊。
花城手撑着桌子,正在练字,见谢怜回来了,轻声笑着:
“哥哥回来了。哥哥看看我今天写的字,是不是好多了?”
谢怜见他一笑,也跟着笑了:“是吗?我看看。”歪歪扭扭的,还是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谢怜怔怔地看了半天,才“嗯”了一声,手搭在花城握着毛笔的手,将《离思》完整地写了下来。
“三郎,我送你件物什。”
“哦?哥哥要送我什么?”花城饶有趣味地看着谢怜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红珠和田玉佩。
“三郎,我给你戴上瞧瞧。”
“哥哥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谢怜笑着不答,弯下腰,认真佩好。
“好了。”
谢怜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花城。花城背着手,身姿纤瘦,衣红胜枫,肤白若雪,腰间一明玉,眉眼万年情。“不......不错,挺适合三郎的。”谢怜见他盯着自己,不禁红着脸转头。
“哥哥说好看便是了,只是为什么突然送我玉佩?”
“......看着挺适合三郎的。”
送心爱的君子以玉佩,意不言而知。花城自然明白这点。
几天后,谢怜去帮菩荠村村民插秧,花城也跟去了。
“哎呀,谢道长和小花都来啦?”菩荠村村长正在地里干活,朝花城和谢怜高兴地喊道。
“村长,我们来帮大家插秧。”谢怜也回应。
“好好好,多谢多谢!”
正当谢怜插完第三行禾苗时,听见几个妇女正在和花城交谈,谈的正是他腰上系的玉佩。
“小花的玉佩真好看啊!”
“嗯,我妻送的。”
“啊呀,可真好!你俩可真配!”
“嗯......”花城擦擦汗水,扭头看向谢怜这边。
谢怜扶着斗笠偷听着,不料花城已看向自己,碰个正着,心里羞涩难免,便赶紧弯下腰,拼命干起活来。
见自家哥哥这么害羞,也不再谈话,忙跑到谢怜这边,“哥哥,你去休息会儿,我来吧。”
“三郎啊......”
“哈哈,哥哥,我在。”
谢怜扶额,试图遮挡红得不行的脸。
花城重新撸了撸袖子,开始帮老婆插秧苗,玉佩的流苏随一弯一直的身体轻荡。
黄金有价玉无价,言外之意就是你是我的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