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7点35分,陈不怠像平常一样走出公寓。虽然已进入三月,风还是颇冷,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走上马路干,他先撇了一眼放自行车的地方,那里停着几辆车,不过没有他在意的绿色自行车。
往南走大约20米,就见到大马路,是新府路,往左也就是往东,是去,太阳楼的方向,往西走就能到北京大学,要去上班的地方,就这样一直往南走最近,只要走几百米,就能到天河水韵公园,公园前的私立高中便是陈不怠上班的地方,他是个老师,教数学。
见信号灯变成红色,他便遂向右转,朝太阳楼方向走去,迎面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他将双手插进兜里,微弓着身子前行。
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天空,夏雨河倒影下的深谙苍穹,一片污浊,有小船正朝上游划去,陈不怠边望着这副景象边走过芝诺桥。过了桥,他顺着楼梯走下,向前漫走着,全家出游或情侣散步,多半会走前面的青州桥,所以,即便是节假日,也很少有人来走这芝诺桥。来到此处,你立刻就会明白原因何在——这里有近及远,是一排游民的住宅,上方就是高速公路,用来遮风避雨倒是最理想不过。河对岸确实一间小屋也没有,这大概是因为,对他们来说,挤在一起更方便。
陈不怠毫不在意地走过蓝色小屋,小屋的高度顶多只及背部,有些甚至仅仅及腰。与其说是屋子,恐怕称为箱子更贴切。不过要是只用来睡觉,也就够了。小屋或箱子附近,不约而同的挂着晾衣架,显示出这里是他们的生活空间。
一个男子正倚着堤防边架设的扶手刷牙。他有60多岁花白的头发绑在脑后。可能他今天不想工作了,如果打算做些粗活,不会磨蹭到这个时候,他大概也不打算去职业介绍所,就算给他介绍了工作,以他那头从不修剪的长发也根本不可能参加面试。而且他这把年纪替她介绍工作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另一位男子正在蜗居的棚子边将大量空罐踩扁。陈不怠,之前见识过这光景多次,私下给这个男子取了个绰号——“罐男”。“罐男”五十上下,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连自行车都有,想必在搜集罐头何时方便不少。他的棚子位于“部落”最尾端隐秘的地方,算是这当中的头等席。陈不怠猜测,“罐男”八成是只老鸟。
整排蓝色塑料布棚子到此为止。再往前走,陈不怠看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原本米色的大衣,已变得肮脏不堪,几近灰色。大衣里面是夹克,夹克底下露出白衬衫。陈不怠给这男子取名“技师",几天前,他看到过“技师”阅读机械杂志。“技师”一直留着短发,胡子也刮过,应该还没放弃重新就业,说不定一会儿要去职业介绍所。不过,他怕是不容易找到工作。要想找到工作,首先得抛开面子。大约十天前,石神第一次看到“技师”时,他还没习惯游民的生活,想和蓝色塑料棚子划清界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犹疑。
陈不怠沿着隅田川继续走。 清洲桥前,一个老妇正牵着三只狗散步。狗是迷你德国腊肠,分别戴着红、蓝、粉红的项圈。走近后,
老妇也注意到了陈不怠,露出微笑,微微欠身施礼。石神回以一礼。
“您早。”陈不怠先打招呼。
“您早,天很冷啊。”
“是。”他皱起眉头。
经过老妇人身旁时,她出声说: "慢走,路上小心。”陈不怠点头说好。
陈不怠见过她拎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三明治,应该是早餐。他猜测,她一个人独居,住处应该离这儿不远。他还见过她穿着拖鞋 穿拖鞋根本无法开车。估计是丧偶后,在这附近的公寓和三只狗相依为命。住处想必也相当宽敞,才能一口气养三只狗。但也因为这三只狗,她无法搬到别处更小的房子。房屋贷款或许已经还清,但物业费仍是个不小的开销,她不得不节俭。整个冬天,她始终没上美容院,也未染发。
陈不怠在清洲桥前走上台阶。要去学校,必须从这里过桥。但石神却朝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面向马路,有个挂着“弁天亭”招牌的店面,是家小小的便当店。
陈不怠推开玻璃门。
“欢迎光临,您早。”柜台后面,传来陈不怠听惯的、却总能为他带来新鲜感的声音。戴着白帽的墨千笑靥如花。
店内没有其他客人,这让陈不怠更加欣慰。
“嗯…招牌便当。”
“好,招牌一份。谢谢您每次惠顾。”
她用开朗的声音说道。陈不怠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他不敢正视她,只一直低头盯着皮夹。有缘住在隔壁,除了买便当应该聊点什么,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