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的这天,终于让我们家家户户盼到了。
“毛毛,你看!咱........咱新中国,成立了!”
表舅紧攥着我的手,指着报纸上刊印的那行醒目的大字,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是啊,新中国成立了。
咱们中国人民,终于能昂着头站起来了!
我感慨万千。
打记事起这些年,长沙城就经历了太多。
三千年之久的古城啊,如一位斑白了发的长者,就静静伫立在这,历尽岁序更迭。
可谁曾料,它却在那次长衡会战中凄凄沦于日军之手,流出了血泪。
(一)
我叫毛毛。
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听湘姨说,她是在军区医院救下的我,那年我才五岁。
湘姨和满舅把我领进门,说那里就是我的家了。
老实讲,我从没见过那么敞亮气派的房子。满舅得意地同我说,全长沙那房子还不出三处,是栋经改造的小洋楼。
那也是我头一回见到娘。她一眼就看到了怯怯地杵在门口的我,一把把我抱起来,不住嘘寒问暖。
“平安回来啦,瞧我们平安又瘦了。这趟回祖宅个把月了,和娘说,你吃得好不好?”
我那时害怕极了,她分明是认错了人,我不是她口中的什么平安,我叫毛毛。
可她不由分说就拉着我进屋去,身后依稀传来些私语,我明白大抵是关于我的。
气氛不对劲了几天,后来便一切如常。
那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自己的名字不用,一定要改口叫平安。
满舅告诉我,娘先前受了惊吓,有块心病。看到我以后病就好了大半,我就是他的药。
当时自己懵懵懂懂,打心眼儿里觉得娘挺可怜。既然我也没了亲爹娘,那就在这待下去吧,况且他们都待我挺好。
湘姨是军区医院的护士,整天忙得不着家,我那时又玩心重,总想着跑去外头找她。每每这时候娘总是拦着不让我去,与我讲道理。
“平安乖,湘湘姨工作那地方危险得很,她能顾好自己都不错了,再加上你,你要她怎么放得下心呀?”
想想也是。
小小的我打那时起就开始学着慢慢懂事,安安心心在家里等着她回来。
湘姨和满舅终于回来了,还有一个穿军装的高个叔叔,脸上尽是些尘土和掩不住的疲惫。
他好像不大喜欢我,拉着湘姨去到角落问了半天,又瞥了我几眼,神色有些阴沉。
果然,饭桌上他就匆匆离开了。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他们的视线又落回到了我身上。
我突然觉得,我还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人。
一个无父无母、四处流浪的野孩子。
(二)
他们让我管那个黑脸叔叔叫爹。
我怕他,他看我的眼神总是淡漠又生分。没过几天他和满舅在二楼书房争执,也被我听了几嘴。
他们谈了具体哪些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一口一个“平安已经死了,那娃子不是我的种”之类的话。
我那时听到就哭了。
趁别人不注意,我决定偷偷爬上军车,那时想得很简单,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那些兵叔叔送我出去。
我再也不能腆着脸皮留在那个家,我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可那些兵叔叔马上发现了我,把我又抱了下来。我见一计不成,只得又开始演起惯用的哭闹戏码。
哭声引来了黑脸叔叔,他只简单摆摆手,意图让姨夫来哄我。
可我不依不饶,我就是想离开这,你既然不待见我,我还留着做什么?
他迟疑了会,还是抱起了我。拍着我的背,一下接一下轻轻安抚。
娘也闻声疾步而来:“怎么回事,平安怎么突然就哭成这样?”
她蹙着眉头嗔怪道,“可别吓着孩子了。”
“毛......平安不哭了,不哭了。”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改了口,随娘一样叫我平安。
我下意识止住了啼哭。我意识到,他已经接纳了我。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掰扯着安稳过去。
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年头,就和爹又匆匆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