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蒋维娜一幅敢说敢做的模样，反正跟流氓谈判，想要以理服人，基本不可能。林志彬今天来的目的，林彤从他进门那一刻起就猜出来了，自己死了要占到全部赔偿，自己没死怎么也得把自己扒层皮榨出点儿油水捞些好处才是这个爹的风格。听他鬼嚎着指责自己跟亲爹明算账真是个不孝女，烦得紧，林彤索性戴上耳机继续埋头写材料，由着蒋维娜跟他谈条件去了。

太多忍饥挨饿的遭遇，没有机会接受什么好的教育，社会改革也没抓不住什么机遇，林志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被社会害惨了。而流着同样血液的林彤，自小学到的却是，只要人活着，就可以凭本事。诚然，人这一生的境遇，与社会环境、与教育背景都脱不了干系，但人究竟能成长为什么样儿的人，说到底，还是每一件小事的选择的累积。

林志彬有手有脚，脑子也不见得智商着急，年轻时候有个老木匠觉着他伶俐想收他为徒，结果他刨了几天木料，手上起了个泡便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偷摸溜了。和林彤母亲被媒人说合的时候，也暗自下过决心要痛改前非，好好干活儿撑起一个家。结婚当天却喝得酩酊大醉，叫嚣着终于娶上老婆有人给自己干这干那了，再往后，谁叫他喝酒没有他会缺席的，一喝就上头，一上头就打老婆。结果，老婆走了，女儿恨他。

曾经做过的每一个选择，当时都以为是很小很小的选择，站在现在的年纪往回看，对自己一生的影响都是重大的。

林志彬骂骂咧咧离开了医院，亲女儿充愣不搭理他，让一个恶毒的陌生女人跟自己谈判，最后只分得四成赔偿金，还得TMD立刻离开金城离开那么豪华的一个酒店，这辈子不能再见女儿。

林志彬气得没着没落的，想着也快离开了索性满城再转悠转悠去。谁知道左拐右转地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去了，虽说刚过下班高峰期才没多久，可能因为天气不咋地，车没几辆还不等他招手就呼啸而过，左看右看也没什么行人能问路，旁边就俩静默的垃圾桶，更气了，一脚踹过去，在寂静的小巷里发出哐啷的声响，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林志彬缩缩脖子瞅瞅没人瞧见，刚嘘口气，不知从哪儿窜出条半大不小的狗来，冲着他就狂吠，林志彬跟着嗷一嗓子撒丫子就往路口跑，边跑边回头生怕被狗追上咬一口。不成想，快到路口咣当跟个过路人撞了个正着。

“卧槽你是眼瞎了还是偷人家老婆要被抓了，”来人比他瘦点儿高点儿，一下被林志彬撞到胸口上往后猛退了几步，碰到路边的护栏才停下来，没撞着头大冬天的还穿着厚厚的棉服也不见得能有多疼，但张口就开骂。

狗仗人势倒是从来没错的，这下没人可依仗敌人还变两个了，流浪狗嗖地一下调头跑得无影无踪了。

“对，对，对不住兄弟。”林志彬跑得心肝肠肺都快甩出胸腔了，这下狗跑了，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狗，不知道，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狗追我，今儿一天都TM倒霉透了。”

“嗨别说了，我今儿也TM晦气，”同是天涯沦落人，林志彬那怂样儿也不像是个能有钱让他讹的，那人省力气不再为难他了。趁着路灯，林志彬平复了心跳之后慢慢站直了身子借着路灯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