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山寒霜满地,残雪落天,浓烈难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山腰处横尸遍野,皆为幽冥军与雪狼的残尸骨骸,腥臭的鲜血洒落满地,于这满山皑皑白雪之中增添了几分妖冶诡异之色。
季江夜站在半山腰观望着前方路途,被银纹冠冕束起来的高马尾随风飘舞,衣袂飘飘,凛冽的寒风灌入袖口,无法抑制的凉意逐渐蔓延心头,季江夜抬手将衣袖挽了下来,纤长葱白的指尖抹了一把刀尖上的鲜血,道:“来人,把这收拾了,别再惹什么难缠的畜生上来。”
魏屹见幽冥军还愣愣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从刚刚的血战之中缓过神儿来,语调有些不耐烦了,嚷道:“都没听到吗?把这给收拾了。”
“是。”站在最前面阵形的几名幽冥军终于缓过了神儿,朝着季江夜抱拳行礼,而后便抬手一挥招来几个同僚,三三两两的合伙将那些死去的雪狼扔到山下,迅速清理干净后又回归到了幽冥军的阵形,严整待命。
“走吧,可别耽搁了时辰。”季江夜将那把短匕首收入刀鞘之中,继续朝前走去,层层衣料下,脖颈上戴着的那条长生锁随着脚下的步伐轻轻磕撞着颈下的胸骨,凉意断断续续,让他在这风刮雪飘的漫天雪山之中愈加清醒。
凤山的半山腰处传来一声滚动之声,突如其来的晃动使得季江夜差点站不稳脚跟,他抬手攀住山面,脚底穿着的黑靴重重的踩在山面上保持着他的平衡力,季江夜的身躯小心翼翼的向前弓去,以防脚底打滑摔到山下。
本以为是片刻危险,岂料凤山山腰的晃动愈加猛烈,紧接着山顶上便传来了如闷雷打响般的隆隆之声,震得身后少数的幽冥军不慎摔入山底,还未来得及呼救便覆没了身影。
魏屹弯下腰快速朝着季江夜身旁跑去,那张俊秀的面容上带着惶恐,道:“王上,瞧这样子应该是凤山山顶积雪崩塌震下了雪崩,还请王上快速撤退,属下在这儿顶着。”
“要退你退,本座不走。”季江夜瞥了一眼魏屹,趁他不防备之余便腾出一只手用灵力将他打了回去,魏屹从雪中站了起来,依旧不肯放弃,再次劝道:“王上!这可是雪崩,再不退就来不及了!我们这些人的命贱,不值钱的,就算是死了也没关系,可是您得活着啊!”
“命贱?你把自己当什么了?畜生?”季江夜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向前竭力爬去,继续道:“本座问你,我幽冥界的将士哪个是命贱的杂种?”
“就算是这雪崩来了!本座也能轻凭一己之力保你们无恙!”
魏屹挺直了身躯站在这风雪漫山之中,直直不讳的盯着季江夜的背影,眼眶中似有点点的温热液体划过,从眼角淌落至下颚又掉落在山腰的地面上,被落雪融入其中。
在他的眼中,季江夜好像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身居高位却依旧明辨是非,仗义有骨气。
闷动的轰隆声愈加猛烈,凤山的山腰处继续颤动着,几块如小山坡似的积雪从山顶处径直滚落了下来,朝着人群中砸去。
“雪崩!雪崩来了!”幽冥军转身便朝原路退去,谁曾想还未走几步路,幽冥军队便被突如其来的雪块淹没其中,甚至约莫着有几百号人被雪块砸倒,直溜溜的滚到了山下。
季江夜于慌乱之中拔出了琉魅剑的剑鞘,猛的将它插入了山壁,紧紧的握着剑柄踩着陡峭的雪山山壁一步步向上攀登,被风吹得凌乱的发梢啪啪的打着脸颊,有些略微痒痒。
漫天霜雪中,五万余幽冥军踩踏着霜雪竭力向上攀登,脚底的靴子灌满了残碎的雪花直至融化成水浸得军靴湿透,幽冥军将士们的双唇都泛着青紫色,脸颊通红,冻得浑身轻颤,甚至有几十名上百名的将士在这寒天地冻的凤山被活活冻死,身子一软摔到了山底,声嘶力竭的求救声自山底传出,逐渐消失于空。
季江夜闷声不吭的爬着覆满霜雪的山壁,掌心被剑鞘压的生疼,纤长的指尖埋进了寒雪,薄唇轻颤着,眉梢眼角都淌满了雪水,他弓着身子向上爬去,颈间戴着的那条长生锁随着脚底步伐的节奏磕着胸骨,坠在颈后的扣环一松便被抖了出来,摔落在积雪中。
“长生锁……”季江夜轻声喃呢道,右手勾着剑柄保持着平衡力,左手不断的扒拉着皑雪寻找着长生锁,指甲里嵌满了雪花,埋进皑雪里的手冻得通红,掌心拨动着皑雪摸索着,神色焦急万分,恍惚间指腹摸到了一点突兀,他心中微喜,快速的将尘雪扒开,一点炫色的银白与玛瑙红映于眼帘,季江夜指尖轻轻一挑将那条长生锁给勾了起来,搁入掌心轻轻摩挲着。
他嘴角扬起笑意,指尖轻轻拨去上面覆盖着的尘雪,小心翼翼的贴入胸口,一道微弱的紫光闪现,长生锁便凭空消失隐于魔魂丹之中。
这世间任何的珍世奇宝都可以舍弃,唯独这条长生锁除外,因为这是他深爱着的姑娘亲手赠予他之物,绝不能丢弃。
往往最明智的君王才能明辨是非,征战六界,运筹帷幄,二者皆得,四方五洲、普天之下皆为王土,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京都城,宛月楼。
三楼雅间祥瑞居之内,凝烟端坐于桌边,身着黄纱素裙,墨发挽作单螺髻,一根琉璃绯羽簪斜插于鬓边,手执一盏烈酒轻轻晃动着,面前桌面摆满了荤素搭配的膳食与糕点,一柄灌满了酒水的银壶搁置在桌边,几只银盏便倒扣在桌面的托盘之内,对面坐着的那位红衣女子便是凤苑楼的头牌艺妓——泠弦歌。
泠弦歌身着酒红色百褶长裙,披着一件银白色的薄纱外褂,肩前两侧锁骨隐现,凌虚鬓高挽,石榴红簪钗点钗着,媚眼含波,薄唇瑰红,可惜却是满身胭脂味儿的风尘气息。
“独孤二小姐寻奴下所谓何事?”泠弦歌浅笑,毫无半点畏惧之色。
泠弦歌乃季江夜部下的人,就算是她独狐凝烟 逼了宫坐稳了帝君之位,那又能如何?就算是旁人都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君上,那她也只会是淡淡的称凝烟一句独孤二小姐。
凝烟将手中银盏内的苦酒一饮而尽,又提起酒壶自顾自的斟了一杯,唇角勾笑,似嘲讽又似神秘,方才道:“你猜我寻你作甚?”
“奴下愚昧,还请二小姐赐教。”泠弦歌抬眸瞧她,语气不冷不热。
凝烟再次将手边的苦酒饮下,抬手拿起木箸夹起素菜放入口中轻轻咀嚼,随后便将手中的木箸放下,淡淡道:“我问什么,你就回答清楚些,若是敢有半分隐瞒,我要了你的命。”
泠弦歌面色暗沉了下来,柳眉轻蹙,随即掩袖轻笑道:“像我这种常年混迹于烟花腌臜之地的风尘女子又能知道些什么?二小姐倒是高看我了,不过二小姐即然开了口,那便问吧。”
凝烟空手幻化出一柄紫金匕首捏在手中把玩着,随后便站起了身走至泠弦歌的身旁停了下来,单手扶着椅背,俯下下身子瞧她,指尖一勾拉开刀鞘亮于泠弦歌的面前轻轻晃动着,锋利的刀尖映着她的眉眼,道:“我需要你告诉我,慕容傅手底下的地下赌场究竟在何处?”
泠弦歌端着银盏的手一抖,香气四溢的酒水便淌了出来,溢在她的裙衫前,她轻抿红唇,看了一眼亮在眼前的刀身,道:“奴下不知。”
“不知道是吧?也好。我有成千上万种方法能折磨到你说为止。”凝烟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处,轻而易举的便压出了一条细长的血痕,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不知?”
泠弦歌晲了一眼她的脸,怒道:“独孤二小姐这是作甚?莫非还想要屈打成招?”
凝烟猛的揪起她的头发迫使她与她对视,冷声道:“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样的方法,我劝你还是乖觉点的好。”
“好,我告诉你。”泠弦歌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断的低喘着气,十指紧握着,涂满了红色蔻丹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里。
“慕容傅心思多虑,甚是狡诈,为此手底下的地下赌场并未设立在京都城,而是藏在距离京都城外三百里外的陈留城内的醉香茗中。”
“醉香茗?”凝烟松开了手,将手中举着的紫金匕首给挪了下来,看着泠弦歌,道:“拿出证据来,不然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您即然不信我,独孤小姐莫非是以为我是慕容傅的人?”
凝烟转过身径直走到木椅前坐了下来,双腿交搭着,将紫金匕首收入了刀鞘之中,朝着银盏中斟满酒水,端在手中轻晃着,忽地一笑,抬头看着泠弦歌,道:“你是季江夜的人。”